秦武王举鼎,是为了争夺正统名义,为后来的东出做最后准备。
真举起来雍州鼎,抱回去,下一步就是天命在秦的宣传了。
虽然秦武王喋血当场,事未竟功,但继位的秦昭襄王未受影响,秦军东出,灭周取九鼎后天下侧目。
积蓄足够实力而昭告天下,这是标准答案。
楚国呢?明明没有这个实力,楚怀王还跑去问鼎,将对中原的野心大白于天下后,最后徒惹来中原王室及诸侯国的种种麻烦。
这不是有病嘛?
在嬴成蟜看来,楚国很矛盾,自负又自卑,骄傲到极致而又极为在乎他人评价。
这个国家的巫,是楚人扎根在最心底的勇气,却也是最好的借口。
三闾大夫屈原投身汨罗河,以身殉楚不可谓不爱国。
然而,其实这是一种逃避,郢破的楚国并没有灭亡,何不保留有用之身呢?这很奇怪。
而在嬴成蟜知晓屈原是大巫之后,就明了了。
屈原投河而死不是为了殉国,而是为了救国。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这两句话出自《离骚》,屈原亲笔。
国家缺少忠良没人理解我,又何必深深地怀恋故都?
既然不足以一起推行美政,我将追随彭咸去他的居处!
彭咸在巫文化中,是殷商贤臣,在殷商灭亡后投水而死化为神灵,护佑殷商遗族不断。
屈原,这个站在楚国权力金字塔尖的上位者,尚且将希望尽数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巫上,那千千万万不读书不开智的楚人,哪里会不把巫视为精神支柱呢?
楚王在灭亡的最后一刻,还在幻想着他们的东皇太一天神下凡,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楚国能为天下强国,在他的骄傲,信仰。
败,也是败在骄傲,信仰。
就如同韩国术之恶风,刮走了韩人重诺敢战的老品性一样。
一条腿能走,但是走不远。
嬴成蟜对楚国的了解,远远比秦昭襄王以为的多很多。
秦昭襄王说的他都知道,秦昭襄王说不出来的他也知道。
他对楚国的忌惮,其实只来源于一个人,西楚霸王,项羽。
大多数人对项羽的了解。
通常是鸿门宴的自大,四面楚歌的哀恸,霸王别姬的悲情,自刎乌江的壮烈。
好像项羽就没占过什么便宜,一直是吃瘪。
但爱看没用书,站在历史长河之上,从寥寥千字中,倒推过西楚霸王一生的嬴成蟜,却对这个男人有着极大的警惕,比刘邦更甚。
取天下的虽然是刘邦,但灭秦国的叫项羽。
若没有项羽,秦到底是不是二世而亡,犹未可知。
有些人,注定是要给天下带来意外的,不会拘泥于常理。
嬴成蟜并未将这些诉诸于口,他还是安坐不动,甚至表现出一副恭听的姿态。
他好久没听到祖父说话了,他想听祖父说话,说什么都行。
哪怕,是在梦里……
“楚人,都有烂在骨子里,盲目自大的骄傲,这是这个国家的短处。
“其他国家灭亡会痛定思痛,楚国不会。国灭巫不灭,楚人……你这小娃又哭个甚?”
在泪光下,嬴成蟜看祖父身影很是朦胧,他笑着说:
“虽然知道是假的,虽然知道祖父说的所有话都来自成蟜潜意识,但成蟜还是想听下去。”
<div class="contentadv"> “……”
“祖父,成蟜该上朝了。六国,成蟜已尽知也,成蟜知道该如何做了。”
“……容寡人吃饱。”
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形的嬴稷端起最后一鼎没有用过的羊肉。
口鼻并用,深深一吸。
“寡人险些忘了,寡人的蟜儿不信鬼神,蜡祭时与天争锋。
“好,好啊,真好啊。”
嬴稷摸着曾孙脑袋,抹去曾孙眼泪。
那张在嬴成蟜记忆中对他人威严无双,自己慈爱有加的脸,清晰了,满是不舍。
“这个世界,将因寡人的蟜儿而改天换地,做你想做的事,你是天地间唯一的王。因为有了你,这个世界才真正存在。”
嬴成蟜视线再次模糊,低声喃喃。
“祖父……”
嬴稷的面容看不清了,但轻笑声依旧清晰。
“莫哭,你不是说了嘛,这是梦,寡人是假的啊……”
嬴成蟜霍然瞪大眼眸,满眼不可置信,无法理解。
他认定自己在做梦。
但他既然已经知晓是梦境,这梦就该醒过来了啊!
梦中的祖父,怎么能说出这是他的梦这种言语?梦中人能知道这是他的梦嘛?
“祖父,你……”
他急切站起,因为过于激动而难以继续言语。
秦昭襄王双手搭在曾孙肩膀,重新将曾孙按在了王位上,开怀大笑。
笑得身形不稳,笑得面容模糊,笑得躯体散出缕缕如烟似雾之气。
“哈哈哈哈,梦境,现实,虚幻,真实,谁能分得清?寡人的蟜儿能!醒来!”
一直睁眼的嬴成蟜,睁开了眼。
富丽堂皇的明亮殿堂,满朝文武尽静坐其中,咸阳殿的廊柱上金色盘龙依旧。
果然是梦……
嬴成蟜怅然若失,身子离开靠背,前倾,微微低下头,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身前桌案上。
骤然凝固!
在他记忆中空无一物的桌案,放着两鼎羊肉!一个酒壶!以及樽底能见到残留酒液的空樽!
连摆放位置,都与梦中祖父的摆放分毫不差!
“哈哈哈哈,梦境,现实,虚幻,真实,谁能分得清……”
耳边再次回荡起祖父的笑声,想着梦中祖父的一举一动,当祖父闻羊肉闻美酒而不食的数幕掠过时,嬴成蟜猛然一颤。
不管是哪个国家,对神鬼在食物方面的记载都是食气!
他低头牢牢盯着那只空樽,似乎知道为何明明酒樽里盛满了酒,但祖父却说是空的了。
若刚才那不是梦,而是祖父真的来过,那在祖父眼中,这就是空樽!
闻过就是吃过。
他心间大为震动,用力掐着大腿,以剧烈疼痛来让自己表面不露声色,看向身侧侍立,不苟言笑的章邯。
“这案上怎有酒肉?”
PS:明天继续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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