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本想着低调的绕开正门,却正好在后门和林瑜撞个正着。
他出行很少用李氏的旗帜,通常挂的是道教的八卦图,这年头不少士族子弟崇尚道教思想,喜做道士做派,虽然看不出是哪家少爷,可能坐的起马车的便不会是常人。
李萤正想自己瞧见她如今落魄的模样,会不会让她觉得窘迫,要不要趁早调头离开,便见路边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来,朝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客人要不要看看绣品,有喜欢的可以买一张回去哦!很便宜的!”
李萤沉默了半晌,低声让车夫买走了她全部的刺绣。
那是她第一批商品。
绣的最拙劣,最生疏,最笨稚。
他盯着那些绣帕上奇形怪状的图样,被它们包围在中间,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笑了出来。
买完了绣帕,见到了林瑜,李萤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马车缓缓驶走,还没走出小巷,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朱容湛的急切惶恐的声音。
“林瑜!!你在哪!?”
李萤下意识就叫车夫走慢一些,也不管再慢拉车的马就得原地踏步了。
他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后方看去。
却见林瑜紧紧攥着刚才从李萤手里赚去的荷包,躲在后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身子,窥视着院子内的情形,然后回应:“你到底洗不洗碗!!!”
她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个荷包。
李萤只能看见自己的荷包在她手里,被珍而重之的保护。
他想,我的荷包。
是了,我买了她的绣品,这对她很重要。
她需要赚钱,我给她钱,我对她很重要。
他顿时非常开心起来。
然后,他瞧见一道人影一瘸一拐的从院内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林瑜。
曾经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的太子朱容湛拼命忍着泪意,声音里却还是忍不住带出了一丝哽咽:“我……我以为你也走了……”
他从小就爱哭,但慢慢长大,父皇、母后和老师们都说,作为男人、作为储君、作为上位者,他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他要让人敬畏,要保持威严。
这是朱容湛多年以来第一次破功,林瑜也是第一次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嘶”了一声,十分新奇的要去看他的脸:“你哭了?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朱容湛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女人!?
他死命把脸按在她的肩膀上,绝不给她看见自己哭泣的丢人模样。
他咬牙切齿:“你明明说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
“那你去洗碗!”
“我不洗碗你就走!?哪有你这样的!谁家男人洗碗!”
“所以你洗碗,你就能成为天下男人的表率啊!凭什么我赚钱养家还得做家务,你就什么都不干?就凭你多长了一根不成?”
李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一根”是什么之后,猛地涨红了脸。
朱容湛也震惊的忘记了藏起自己流泪的脸,他抬起脸来,瞪大了眼睛:“你是太子妃!怎么能说话如此粗俗!”
“你不是被废了吗?庶人之妻,哪来的太子妃?你到底洗不洗碗?不洗,我以后也不会做你的饭、洗你的衣服,你就自己一个人发烂,发臭吧!”
朱容湛好委屈。
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种气。
可是想起刚才他气冲冲的出门,却发现哪里都没有林瑜时的惊慌害怕,他气得不行,又没有办法:“……不就是洗碗,有什么了不起,我洗给你看……!”
见他答应,林瑜立马打一棍子甜枣跟上。
她摸了摸他的头,大声赞美道:“咱们湛哥就是好,体贴妻子的劳累不易,比全天下的男人都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哎呀,不仅性格好,长得还这么好看,我们湛哥真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啦!”
朱容湛委委屈屈的又重新靠在她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但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委屈了。
“那是,”他说:“你找遍整个大涂,都不可能找到比本宫更好看的男子了!本宫还愿意为了你洗碗!你说,还有谁家丈夫会为了妻子洗碗!”
“是的是的,湛哥说的太对了!”
朱容湛被哄好了。
朱容湛勉强满意了。
李萤:“……”
他有些恍惚的心想,洗碗,有这么重要吗?
回到星门观,他挽起袖子去了厨房,决定亲自试试。
会洗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洗碗吗!
后来,李萤常常经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从不与林瑜搭话,每次都只是坐在马车内,不露面、不开口,沉默的让车夫买下全部的商品。
为了防止林瑜起疑,他换过许多辆马车,也常常更换车夫,后来觉得马车出现的次数太多,又安排属下们前去购买。
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林瑜赚钱赚的专心致志,根本想不到这些客人全都来自一处。
渐渐地,星门观需要单独开辟一间屋子,来存放买来的绣品、布匹和画像。
李萤的部下几乎人人都去画了一张Q版画,被他收在这间特殊的屋内。
他越来越多次去这间特殊的屋子,在里面待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他看着那些新奇可爱的笔触,偶尔也非常心动,想要亲自去林瑜的面前,摘下蒙眼的绢布,让她为自己画像。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的长相……太过怪异,他不愿再看见旁人惊异害怕、厌恶回避的目光。
尤其是林瑜。
他莫名害怕在她的面前暴露。
不知道是不是李萤的错觉,他总是觉得林瑜织的布匹比其他人织的棉布更柔软舒适,他的内衣亵裤渐渐都换成了林瑜织的布匹所做。
偶尔,他抬手,或者低头时,瞧见袖口或衣领,感受到那贴着自己肌肤、沾染着自己体温的布料,忽然想起这一经一纬,都出自林瑜的指尖,心中便会有某种莫名的情绪,轻轻一漾。
后来林瑜为了感谢支持自己的客人,给买的最多的几位客人准备了特殊的礼物。
李萤由于藏身在属下身后,没能被认作大客户,没能拿到礼物。
虽然他花的钱,才是最多的。
他才是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她却不知道。
李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境难得气闷,怎么都难以释怀。
第二天他实在气不过,派人去偷了一个回来,可只要一想到这礼物不是给他的,不是属于他的,他又觉得很难受,很没劲,看着也心烦,又要属下送了回去。
属下:“……”
奶娘无奈的问他:“公子,咱们把太子打击成这样,又给他送钱供着他算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
“可是?”
李萤很认真的说:“可是,真心很可贵啊。”
朱容湛是该死没错。但他不想让付出真心的林瑜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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