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卫东带着社员们离开后,王家庄留守的那些村民们就一直守在村口。
他们不停的往远处眺望,希望看到牛车的身影。
可是,等到太阳马上要落山了,还是没有等到。
村民们难免有些失落。
“是不是出事了?”
“说不好,你们想啊,那个张天德可是黄原县城有名的人物,手下有一帮小兄弟,李卫东跟王二蛋他们,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会吃大亏。“
“唉,这可咋整啊,要是没了那批粮食,咱们这个冬天就没办法过了。”
“再等等吧,我看那个李主任是个干大事的,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当牛车出现在道路上时,所有的村民们都欢呼了起来。
大家伙簇拥着冲上去,当看到牛车上装满了盛粮食的麻袋,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村长王大山走过来,拉着王二蛋的手说道:“二蛋,你这次可是给咱们村立下了大功,有了这些粮食,咱们就能渡过这个冬天了。”
王二蛋闻言神情有些潸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村长,粮食能够找回来,要归功于李主任,要不是他,这次说不定我们就栽了。”
想着废品点行动中的种种失误,王二蛋就感觉一阵后怕,要不是李卫东在关键时刻,指出行动方案中的纰漏,冲进废品点后,不但会误伤群众,还会让张天德逃掉,最后肯定找不回粮食。
村长王大山压根不相信从京城来的领导,能够在行动中,提供什么帮助。
这可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耍嘴皮子,更不是跟只要发布一道命令,就能够以势压人,而是要真刀真枪拼的。
城里人哪里见识过那帮地痞流氓的野蛮,压根就不是他们对手。
但是看到王二蛋神情坚定的时候,王大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对王二蛋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个村子里最优秀的年轻人,最大的优点不是敢想敢干,有领导力,而是为人实诚。
村子里的人常说,王二蛋这小子从小就不会说谎话。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王二蛋在小的时候,跟着邻居家二狗,一块尿在了村口张屠夫家的大锅里。
等张屠夫回到家,用锅里的清水煮了饭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当时就大怒,拎着杀猪刀冲出屋子,问清楚到底有谁进过他家,将二狗和王二蛋两人抓了起来。
二狗面对寒光闪烁的杀猪刀,当时就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压根就没有干坏事。
张屠夫没有证据,再加上旁边还有人家家长盯着,只能将二狗放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王二蛋跟二狗一样,坚决否认在锅里面添了水,就能够逃过一劫。
特别是王二蛋的父亲还是村子里的生产队长,就连张屠夫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王二蛋的母亲也是个泼辣的女人,平日里在村子里从来不吃亏。
当时就连连跟王二蛋使眼色,让王二蛋不要承认。
但是。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王二蛋竟然选择了直接承认。
他仰着小脸说道:“没错,就是我干的,你想打我,就动手吧!”
说完,他脱掉裤子,扭过屁股。
张屠夫也只是为了出口气吓唬两个孩子,哪能真动刀子,竟然被王二蛋的气势惊住了。
非但没有教训王二蛋,反而还请他吃了个烤红薯。
自此以后,王二蛋就落下了诚实的好名声。
他虽然是民兵队长,每年村子里分粮食,村长和村民们总会让他主持。
在想通这些后,村长王大山更加热情了,握住李卫东的手不松开。
“李主任,你可是我们全村人的救命恩人,今天村里的狩猎队在山上猎到一头野狼,你就不要走了,咱们晚上要举办庆祝大会。”
面对村长的诚挚请求,李卫东当然不会拒绝。
再说了,孙兰花这姑娘还在一旁不停的拉扯他的衣服,让他答应下来。
随后,村长带人把牛车赶到粮仓。
村民们将粮食扛进仓库里,村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村子里这次仅仅丢了几百斤粮食,这次运回来的粮食,却足足有两千多斤。
王大山了解王二蛋的性子,这货的实诚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让人放心,一方面又不让人放心。
在搬运粮食的时候,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占那些便宜。
那么牛车上多了那么多粮食,肯定又是那位李主任的手笔了。
王二蛋看到牛车上有那么多粮食,也惊呆在了原地。
他想到在搬运粮食的时候,被李卫东支了出去,等再回去的时候,粮食已经搬运到了牛车上。
王二蛋想明白之后,拳头紧紧的握了握,心中充满了感动。
能够如此为社员们着想,这个京城来的李主任,还真是个好人。
他有点羡慕双水村了。
只是王二蛋没有想到,这会的双水村即将陷入激烈的漩涡中。
双水村,田福堂家。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孙玉亭终于挎着帆布包,来到了田福堂家。
好巧不巧,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而田福堂的老伴刚把饭碗摆在桌子上。
最近几天,田福堂经常要去县城里跑关系,还要走访双水村的村民们,经常一跑就是好几天,他现在已经将近四十岁了,虽然体格健壮,还是瘦了一大圈。
老伴看在眼里,也感到心疼,所以特意宰了家里那只下蛋的老母鸡。
这年月,按理来说,村子里有专门的畜牧员,村民们是不能自己养殖家禽,一旦养殖了,公社里面就会派人处理。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特别是在双水村这种比较偏远的乡村,田福堂身为一把手,拥有的权力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div class="contentadv"> 养几只老母鸡又算什么。
不但如此,养鸡所需要的饲料也都是从公社畜牧员那里搞来的。
虽然已经是冬天,吃得饱饱的老母鸡们还是很给力,几乎每天都能下蛋。
田福堂这样档次的领导,自然不会像一般村民那样,舍不得吃而是拿到县城鸽市上换成零钱。
几乎每隔几天,老伴就要给田福堂煮一个鸡蛋,今天考虑到田福堂特别辛苦,不但煮了两个鸡蛋,更是炒了一盘子鲜黄的鸡蛋。
鸡蛋独有的清香味弥漫整个窑洞,田福堂还特意从柜子里取出来一瓶老汾酒,取出酒杯倒了一杯。
就在他准备享受美食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福堂哥,福堂哥,我来了。”
听到是孙玉亭的声音,田福堂心中一跳,当时就想将桌子上的饭菜藏起来,老伴也着急得不行,伸手去端盘子。
但是。
孙玉亭来得实在是太快了,话音刚落,人已经进到了窑洞里。
“福堂哥,我搞到了金俊山的黑材料”
孙玉亭兴高采烈的冲着田福堂汇报,目光着落在桌子上的饭菜上,他剩下的声音梗咽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孙玉亭这两天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虽然从孙老太太那里搞到了钱,但是那些钱是准备用来娶媳妇儿的,不能胡乱花。
所以这两天,孙玉亭就靠着家里的那些红薯过日子了。
现在看到鸡蛋,整个人的心魂都被勾走了。
咕嘟。
他忍不住吞咽口水,怯生生的看着田福堂说道:“福堂哥,吃饭呢?”
要是在以往,孙玉亭此时已经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了,但是今天田福堂家的饭菜实在是太丰盛了,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田福堂这会也陷入了为难之中。
按理说这么好的饭菜,他是舍不得让孙玉亭吃的,但是孙玉亭的帆布包里,装的可是金俊山的黑材料。
他这几天在镇上跑关系,已经搞清楚了,金俊山已经拿下了田海民,正准备去镇上告他的黑状。
要是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孙玉亭,依照孙玉亭小人的性子,说不定还真会跟他一拍两散。
田福堂想明白之后,只能讪笑着说道:“哎呀,是玉亭啊,我刚想让你大嫂去喊你的,你来得正好,赶紧坐。”
他扭头看向老伴:“你这老婆子怎么没有一点眼色,没看到玉亭兄弟过来了吗,赶紧将筷子拿上来啊。”
“这”田福堂的老伴还有些犹豫。
田福堂黑着脸说道:“赶紧的,玉亭兄弟可是跟我亲兄弟差不多,当年玉亭在厂里面犯了事儿,回到咱们双水村,是我冒着危险,将他保了下来。”
孙玉亭听到田福堂的话,心头猛地一颤。
那件事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初他在钢铁厂里,因为跟一个有夫之妇勾勾搭搭,被女工的男人挤到了床上。
那男人气得浑身发抖,喊来几个亲戚朋友,将孙玉亭关在屋里,准备去钢铁厂保卫科报案。
当时孙玉亭害怕极了,他很清楚,一旦因为这种事情,被送进保卫科,肯定会被判几年。
孙玉亭本来胆小,在危急关头也勇敢了起来。
他趁着守在门外的那些人不注意,硬生生的用一双手,掰断了窗户外的钢筋,从窗户里逃了出去。
在发现孙玉亭逃走之后,钢厂的保卫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在派出保卫干事对孙玉亭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之后,发现孙玉亭来自黄原县双水村,考虑到他肯定会逃回去,所以对双水村发布了协助调查令,希望双水村的领导,在发现孙玉亭的踪影之后,能够将孙玉亭的情况及时反馈到在钢厂保卫科。然后刚才保卫科派人前去抓捕孙玉亭。
当然,双水村要是能将孙玉亭扭送到钢厂,刚才甚至还会对双水村提出表扬。
这件事只有田福堂一个人知道。
在发现孙玉亭真的返回了双水村后,田福堂并没有向钢厂汇报,反而将孙玉亭偷偷的叫了出去,将事情告诉了孙玉亭。
孙玉亭的表现跟他预想的一样,当时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跪下来给田福堂磕了个头,从此之后死心塌地的跟着田福堂。
孙玉亭见田福堂今天提起这件事,就知道这老东西是在告诫他。
在接过筷子后,立刻保证道:“福堂哥,你放心,我孙玉亭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这次我确实拿到了金俊山的黑料。”
听到这话,田福堂满意的点点头:“行了,你赶紧吃,吃饱了肚子,咱们两个再聊。”
“好好好,福堂哥,您真是个大好人。”孙玉亭说着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孙玉亭老伴的厨艺并不好,只是能把菜做熟,但是这年月只要有鸡蛋,那就是好菜。
一顿饭,吃得孙玉亭抱着肚子直哼哼,甚至连续两次松开裤带。
看着孙玉亭那副埋汰的样子,田福堂不屑的摇摇头。
在孙玉亭放下筷子之后,他淡淡的说道:“玉亭,怎么样,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嫂子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简直赶上钢厂的刘厨子了。”孙玉亭撮着牙花子说道:“福堂哥,您可能不知道吧,钢厂的厨子可是有级别的,据说还是最高级别,九级大厨,就算是放在京城的大饭店里,那也得是主厨。”
孙玉亭在双水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炫耀曾经在钢厂的生活。
什么钢厂的妇女同志,每个月都能领到卫生纸,那玩意很柔软,擦起屁股比石头蛋子好多了。
什么钢厂里有七八辆大卡车,那玩意就跟猛兽似的,一辆能拉载十几吨的东西,比得上三四十头老黄牛了。
什么钢厂的保卫科里有机枪和迫击炮。
就连钢厂的空气闻上去都有金属的味道。
每次孙玉亭炫耀这些的时候,围观的村民都想打断他,既然钢厂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到双水村呢!
只不过村民们考虑到,孙玉亭被怼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将钢厂的新鲜事儿了,并且,也没有机会在看猴戏了,所以才任由孙玉亭像小丑一样表演,
田福堂听到孙玉亭的话,心中一阵好笑,他虽然不清楚九级厨师是不是最高级别的厨师,却明白,这个高等级的厨师,为什么要留在钢厂里工作,为什么不去国宾馆呢?
当然,田福堂这会是不会跟孙玉亭置气的,
“玉亭,当初我选择你当扶贫主任,就是因为你在大地方待过,有见识。”
“现在赶紧把金俊山的黑料给我吧。”
孙玉亭这才讪笑着,从帆布包里,取出两张稿纸递给田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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