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回了自己的院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没有再做什么。
她随遇而安,旁人突然之间戛然而止了,那自有旁人的考量。
她虽然好奇,但今天她给过机会了,之所以给机会,主要还是因为圆月一行人给她的印象不坏。
她闲着也是闲着,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举手之劳,她不会吝惜的。
不过,人家既然没接这一茬,那她也不会自找麻烦。
翌日,盛红衣便又出门了。
这些日子,她在鬼门城晃荡熟了。
因为第一天的壮举,鬼门城认识她的人还挺多的。
几乎走哪儿都有热情的人叫她“姐姐”。
盛红衣自小虽然是盛家所谓贵女,但她前世今生,基本上都算是生于市井。
贵女的由头不要也罢,她反正是和市井的大家伙儿处的蛮好的。
今日,盛红衣准备去鬼门看看。
当日来了后,到底没去成鬼门,盛红衣是第二日才去看了鬼门。
整个鬼门看起来就是一个古朴的大铁门,森森寒铁,顶天立地。
上面刻着许许多多的恶鬼图案。
这就是鬼门本尊,间隔着阴与阳,门内,是蚀骨的阴寒,门外,却承载了思念和希望。
中元节之时,这地府之中,其实是每一个鬼都有资格出去的。
并非是那些在阳世还有后人或者挂念的鬼的专属,便是无人问津的鬼怪魂灵,也有出门放风的机会。
它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要钱。
不过,盛红衣如今在看待这个问题上,早就不是曾经那么偏激了。
因为了解,所以也能客观。
她发现,鬼门对待普通鬼怪要出去这事儿,价格很是低廉,也就三块阴元石,这个价钱还有浮动的,遇到那些个实在拿不出来的,甚至都可能免费。
据这里的人说,三块阴元石的价码,自古有之,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价。
只不过,自圆月掌管了鬼门城,这个价格便有了浮动。
说是看修为算钱,实则还不都是“劫富济贫”么?
幽冥界之中,能修炼到如盛红衣这等级别的,谁拿不出一万的阴元石呢。
换句话说,修为若是到了这个地步,赚一万阴元石也就是时间问题。
在修为高的人身上盘剥了银钱,也就是对低等的鬼怪生灵更多了一分宽容。
盛红衣自了解了这些后,对于圆月,她是持赞许态度的。
女子为城主,在冰冷的铁律规矩之下,比男子许是更多了些许柔软的温情。
而这一份温情便是鬼门城与众不同的温暖之处。
盛红衣今日之所以又准备去鬼门,其实就是一个信步而起的念头。
她今天出了门,先是去了鬼符斋,这是一处专门卖鬼符的地方。
掌柜的是一个鬼符师,据他自己所说,生前就是个符师,痴迷于符道荒废了修炼,阳寿尽了沦落到了这“地府”之中来。
既然来了,又因缘际会,让他入了鬼符之门,他也不想着投胎转世的事情了。
毕竟,谁知道这一投胎转世,从头来过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连修炼资质都没了,那他连入符门的机会都没了,岂不亏大发了?
于是,他自号“符痴”,自鬼门城成立后,他发现这一处比较安稳,所以收拾了家当,就在这里定居了。
这符痴的故事,盛红衣听了有些咋舌,她自诩爱符,也见过不少符师,可痴迷到这等忘我境界的,她还没见过。
不过,两人不愧是爱符之人,头一天就有些相见恨晚。
盛红衣没事就喜欢往这边跑。
符痴对鬼符造诣很深,盛红衣同他一处,学到了不少东西。
盛红衣今天照例来了,符痴在绘符,没空搭理盛红衣,盛红衣也不需要人招待,便自己在旁边看。
这就是符痴的可爱之处。
他绘符从来不遮掩,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盛红衣觉得他大气坦率,曾也问过他,为何如此,就不怕被人学了去。
符痴说:
“学便学去吧,符之一道,有千千万万的先辈,亦有许多惊才绝艳的后辈,我不过是其中籍籍无名的那一个,若是有人因我的符而受益,或者得到了点拨,那也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如此坦率豁达的心胸,盛红衣无话可说,这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专注于某一个专业领域的大佬们。
他们是真正的学者,痴迷于自己喜欢的那些领域,至于其他方面,吃的好不好?穿的体面不体面?能赚多少钱?他们从不放一丝的心思。
而这样的人,却才是真正受人爱戴,尊敬之人。
符痴今天绘的鬼符盛红衣很熟悉,阴冥罩符,不过便是盛红衣自己都绘制不下百次的符,依旧能让盛红衣学到东西。
每个符师有自己的独门秘技,有自己对于符术的深刻理解。
这些都如无声的语言汇聚在了这符纹之中。
看人绘符,便是理解其中的语言,学习它,参透它。
于盛红衣,更是一个查漏补缺,互相印证的绝佳珍贵的机会。
盛红衣没打扰他,看的很认真,果然,符痴同她对于此符的绘制方法还是有区别的,而盛红衣觉得符痴有的地方绘制的确实比她的办法要好,因为灵气似乎更加的畅通无阻,一气呵成。
一符绘毕,并没有花太久时间,毕竟阴冥罩符属于四品以下,不算什么高阶符箓。
盛红衣回味悠长,想着回去再细细的回味一番,学习一二,恰好这里距离鬼门近,她一时意念起,想再去鬼门。
那一天盛红衣虽然来看过鬼门了,不过,却好像忘记登记这一茬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她今日突然想起,便想去询问一番。
符痴今天没有接二连三的绘符,一抬头,就看见盛红衣要走了,诧异的挠头:
“咦,你今天有事?”
盛红衣不知符痴要问什么,到底是成日专注于符术之人,平日说话便有些直愣愣的,想一出是一出,一点不圆滑。
除了符术两人能畅谈无阻,平日其他话题,盛红衣是日常接不住他的话的。
“什么?”
她也习惯了,不懂便问。
“你今天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以为你是闲汉一个。”
盛红衣:“……”
她闭了闭眼,罢了,不跟二愣子计较。
什么闲汉?这让她想起了在家闲着的抠脚大汉。
有没有搞错,她好歹是个女子,她虽然离开娘亲多年,再难有白霞城的精致,不过,平日虽然不太注重穿着,但也整洁清爽,远远落不到闲汉的地步吧。
真是无语。
“我去看看鬼门不成么?”
说罢便向门外走,她已是不想同这个不会说话的聊天了。
“你去那儿干啥,你小心些,那鬼门我觉得快撑不下去了,哪一日,要是突然坍圮了,别把你埋里头了。”
符痴说这话的时候,随意的像是在说“你吃了吗?”一般的寻常,甚至已是再低下头去,摸出了一张新符纸,大有再绘一张的意思。
“什么意思?”盛红衣心中一咯噔,停下脚步。
符痴困惑的抬头,愣怔了三秒才接上之前的话头:
“你是说鬼门要坍圮的事儿?”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鬼门城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啊。”
盛红衣一脸的惊疑:
“怎么回事?鬼门怎么会倒呢?”
鬼门不是开天辟地就一直存在于幽冥界的么?这应该属于神器级别的存在了吧?
怎么会说要坍圮就要坍圮?
符痴停下手中的笔,无奈的瞪了一眼盛红衣,这么多天的相处了,他哪里不知道这人,最是执拗。
她想知道的事情,她就是要知道,而他作为知情者,肯定没法安生。
今儿个这符,至少这会子又绘不起来咯。
他放下笔,便道:
“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但这件事,已经很多年了。”
“自圆月出现,建立鬼门城之前,鬼门就已经风雨飘摇了。”
“后来,圆月出现了,她生前所在的家族好像精通阵法,所以她布了一个阵法吧,维持住了鬼门,不过,这些年,好像维持不住了,鬼门内部已是腐朽,辉煌不在,日暮西山。”
说着,他摇了摇头,很惋惜。
于符痴来说,他可以平静的说这件事儿。
一则,他本就是不谙外事,专注符之一道,鬼门没了,若是动荡不安,鬼门城不再,于他而言,也就是卷铺盖走人,继续过漂泊的日子。
这般的漂泊,他经历了无数次。
幽冥界如此的广大,他就不信,容不下他一介孤魂。
便是容不下,那便是所有鬼魂的命运,真到了那一步,他就同其他鬼魂一样坦然赴死便是。
哭唧唧的,忐忑不安的做什么?
另则,符痴本就没什么亲人,后来,他滞留在幽冥界很多年,距离人界也很遥远了,便是有些早年的情谊,也早就消弭。
人世间了无牵挂,他更没有兴趣通过鬼城去“阳间”一游。
这般,他说起这等事儿,真就是平铺直叙,没有带任何的情感。
完全和已是心中掀起惊浪的盛红衣是两副面孔。
终于,盛红衣明白了之前她觉得违和之处,都一一有了解答。
为何,圆月用这种办法敛财,在盛红衣看来,明明是一种很有效的生财之道,可圆月穿着朴素,就连城主府中七彩姐妹,也过得极为寻常,无有一丝奢靡。
大约,那些钱财,都用于布阵了吧?
难怪,圆月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人影都不露。
难怪,她总是觉得圆月对她欲言又止,还有城中那些鬼众,时不时的会有“帮帮圆月”这样的只言片语露出。
盛红衣本以为只是闲聊,圆月很忙众所周知,城中不少人对待圆月的态度宛若对待自家小女儿,有些心疼她,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却没想到,原因是出在这里。
盛红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突然问:
“不是?圆月不是鬼门幻化的元灵么?”
外界都是这么说她的。
“是也不是吧。”
符痴又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同人促膝长谈符道以外的事情,他反正是很不自在。
但,怎么说呢,盛红衣这死丫头凶的咧,他气势上就强不过她,符术上他也有不少要向她学习之处。
所以,一句话,他惹不起她。
自然她问什么,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
完全不敢如他对待旁人一样,说摞挑子就撂挑子,谁也勉强不了他。
“何以见得?”盛红衣追问。
符痴便道:
“鬼门一直是有一个元灵的,但那个元灵随着鬼门情况不好,逐渐破落坍圮,也越发的孱弱了。”
他看了一眼盛红衣,觉得她眸色灿亮的吓人,总觉得,这样子的她可能要搞事情了。
他后知后觉又本能的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全爬上来了,是怎么回事?
感觉有人要倒霉的样子。
他又寻思了一下,觉得谁倒霉也轮不到他倒霉,他又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鬼门有元灵这事儿很正常啊,它都存在世间多少年啦?没有元灵才奇怪好么?”
“不过,鬼门以前那个元灵很内敛,它从不出来乱晃,只在鬼门周遭活动,然而,鬼门有元灵一事不是我胡说的,许多人都知道呢,有些人还见过呢。”
“后来,它不是孱弱了么,圆月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大约也是他俩的缘分吧,后面这个就是传说啦,就说圆月好像用一种秘法,吸纳了鬼门的元灵。”
“吸纳了元灵么,圆月的修为便有了提升,不过作为回报,她成了新的元灵,自然要承载鬼门的责任咯。”
“虽然我不太管这些事,但我觉得这些年,圆月做的还挺好的,我听说现在外面已经乱的不像样了,可你看鬼门城,日子过得多舒坦啊。”
符痴自觉这些话全都是肺腑之言了。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是真,但架不住他开了个鬼符店啊,平日开门迎客,有的是人在他面前叨咕一些秘事。
他虽然不善言语,平日更不善交流,但不代表他傻呀,他脑子别提有多灵活了。
四面八方的消息一汇聚,在他脑中,自能汇聚出一个事情的原委。
他自认,大约也距离真正的真相不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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