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走在出宫的路上,躬着身,小碎步慢走,心头有不安又不是之前那么慌张。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新皇帝没有杀他的意思,这令他感到安心。
魏忠贤已经有些摸清这位新皇爷的脾性,是一个通宵达旦,勤于政事的皇帝,与先帝天启完全不同。
‘得找他们问问,怎么讨好这位新皇爷……’
魏忠贤心里暗自思索着,如果是吃喝玩乐,他比谁都在行,可勤于政事,他就得问问那些读书人再行动——必须稳妥,一击必中,不能弄巧成拙!
魏忠贤激动又忐忑的出了宫,来到了宫门口。
空空荡荡,以往前呼后拥的那些人不见了,仪仗队不见了,山呼海啸声更是没有了。
魏忠贤心头忽然出现了一种空落落的巨大失落感,继而驴长大脸有些冷意,心头愤怒,想到了之前在内阁,冯铨等人躲着他,目光又现杀机。
他强忍着,没有回宫,向城东走去,自行租了一辆马车返回他的私宅。
刚到门口,门房看到他,一脸愕然,先是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猛的上前,扑倒在在地,哭声道:“九千岁,您可回来了,小人想死您了……”
魏忠贤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进门。
刚绕过前面的花坛,就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扑过来,围绕着他,又哭又闹,呼天抢地。
魏忠贤拧着眉,沉着脸,大步向前,道:“陆万龄!”
人群后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挤出来,点头哈腰的道:“干爷爷。”
这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原本是国子监监生,现在是国子监少监。
他给魏忠贤上书,要在太学建立魏忠贤生祠,与孔子并列,因此成了魏忠贤的干孙子,并且居住在魏忠贤私宅。
魏忠贤见后面一大群人还是哭哭闹闹,不耐烦的一挥手,喝道:“够了!都回去,我还没死!”
魏忠贤积威深厚,他一声落下,登时鸦雀无声。
魏忠贤见喝止了这些人,快步向前,与跟着的陆万龄道:“将所有人都叫到我府上来,低调一点,从后门进。来的人,你给我仔细看看。”
陆万龄心里暗凛,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干爷爷放心,我这就去。”
陆万龄小跑走了,魏忠贤没有多说话,径直走向他的书房。
见书房没有被搜查过的痕迹,这才松口气,拿过火盆,将书桌里,暗格里的公文,书信,账簿之类,全数拿出来,摆在桌上,一个个开始烧。
大夏天本就热,火光一起,这紧闭的书房,如同蒸笼一样。
魏忠贤头上开始出汗,在火光映照下,满是老年斑的脸上,一片阴沉晦涩。
整个天下,或许没人比他更能感受新帝继位带来的剧烈变化。
在宫里,他不能再横行无忌,得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对曹化淳,王承恩这样的东西都要讨好。
尤其是在出宫的那一刻,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巨大的落差之下,他清晰感觉到了一种失去权势后的凄凉、孤独感!
“必须要得到新皇爷的信任!”
魏忠贤双眼凸起,面色凶狠。他十分清楚他的权势来自于哪里,尤其是天启驾崩之后,他感受更为深刻。
没有皇帝的信任,他就失去了立足的根基。
尤其是在内阁,原本疯狂讨好他,不惜自贱的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现在开始躲着他,让他更为明白,他需要,须要新皇帝的信任,像天启那样的信任!
“只要摸清楚皇爷的脾性,我对症下药,以我的能力,一定能让皇爷信任我!”魏忠贤目光坚定,语气都是自信。
他有这个自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干爷爷。”
这是陆万龄的声音。
“进来吧。”魏忠贤语气漠然,手里依旧不断烧着这些以往无所顾忌,现在不能见光的书信,账簿之类。
陆万龄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闻着呛鼻子的烟味,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上前恭恭敬敬的道:“干爷爷,来了不少人,都已经在后厅坐好了。”
魏忠贤头也不抬,看着火光,任由满脸的汗滴不断落下,道:“来的记下,没来的都有谁?”
陆万龄看着魏忠贤的表情,低下头,声音轻了一些,道:“回干爷爷的话,冯阁老,崔阁老,周阁老,倪尚书,田指挥使,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崔应元,曹钦程……”
魏忠贤眼角抽了下,目光都是冰冷的杀机。
这些人,以往都是他府里的常客,别说他召见了,即便是不招见,这些人来的也勤快无比。
现在,居然不来了!
“好一群小人!”
不等陆万龄说完,魏忠贤就冷笑道。
他知道,这些人当初是为了官位,为了权势投在他门下,现在眼见他要倒,避之不及并不奇怪,但他仍旧愤怒,仍旧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些人!
他心里怒恨滔天,咬牙切齿的暗道:‘等我重获皇爷的信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叔父!”
这时,挺着大肚子的魏良卿快步进来,旋即就被烟熏的连连咳嗽,强撑着进来,道:“叔父……”
魏忠贤看着这个侄子,到底是自己人,稍稍宽慰,目光如剑的道:“今天没来的人,以后不用联系,拿好他们的把柄,等我以后找他们算账!”
魏良卿有些受不了这烟熏火燎,强忍着应了声,怒声道:“叔父,河间府那边,有人捣毁了您的三生祠!”
魏忠贤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道:“今后你们都低调一些,没事就在府里不要出门……”
不等魏忠贤说完,魏良卿就急声道:“叔父,河间府的三生祠可是花了八万两银子建的,说毁就毁,这不能忍!否则还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明摆着是冲您来的……”
魏忠贤心头自然有怒气,相比于毁他三生祠,他更在意朝野越来越多的弹劾他的奏本,站起来,沉声道:“今后,没有我的话,你们什么事都不准做,就在府里给我待着,记住了!”
魏良卿吓了一跳,见着魏忠贤前所未有的肃然神色,瞥了眼陆万龄,走上前,低声道:“叔父,陛下,不是对您很信任,说是要一切如旧吗?”
“蠢货!”
魏忠贤低骂了一句,道:“记住我的话!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安抚好来的那些人,待会儿,我有话说。”
魏良卿猜不透,连忙跟出去。
陆万龄跟在两人身后,低着头,目光一直是闪烁,心头发颤。
‘莫非,魏忠贤真的要倒?那我得另找出路才行……’陆万龄心里暗暗道,他不可能随着魏忠贤一起翻船。
他一面殷勤如以往的给魏忠贤忙前忙后,一面想着可以投靠谁,拿什么做投名状。
‘投名状……’
陆万龄心里陡然一动,瞥了眼不远处脱衣服要进浴桶的魏忠贤,慢慢低头,双眼闪烁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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