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关心,”克雷登斯彬彬有礼地说道,“也感谢你为她所作的一切。”
“那和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纳尔逊对他有着超乎一般的好感,不止因为第二塞勒姆被困时的援救,也不止因为隐形衣帮了自己很多忙,更因为纳吉尼和他非同寻常的关系,于是笑着说道,“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用来欺骗血咒的隐形衣是你送来的,而且计划的成功主要依靠的还是她求生的意志,拜尔本先生,纳吉尼在昏迷中可经常喊你的名字呢。”
“是吗?”
克雷登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早恋般的羞赧与感动,与他沙哑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么您来这里有何贵干呢?”纳尔逊轻松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太阳底下的安静地方聊一聊。”
他被树荫笼罩的头发泛着一种冷漠的银白色,让克雷登斯回忆起了一些不那么友好的回忆。
“沙沙沙。”
树丛轻轻地摇摆着,似乎在思考纳尔逊的话。
“好吧。”克雷登斯思索良久,说道,“面对面才能彰显坦诚,希望你不要因为的样貌而反胃。”
纳尔逊点点头,后退一步,站在了阳光下,太阳般的金色再度出现,让克雷登斯感到了另外一种熟悉的温暖。
很快,一个消瘦的男人从树丛中走出,他有着和邓布利多一样深陷的眼窝与勾状的眉毛,穿着不合时令的衬衫马甲,脚踩一双很久没洗的龙皮长靴,戴着一顶过时的圆顶帽,杂乱的头发从帽檐下方肆无忌惮地冒了出来,过于突出的下颌骨令他看起来就令人感到踏实,黑头发黑眼睛,甚至连皮肤都被太阳晒得有些偏黑,依旧年轻但也不算年轻。
倘若他只是那样一副面孔,不仅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丑陋,反倒是有些英俊,可一道遍布左颊的疮疤印证了他的说法——那似乎并非伤痕,反倒是像哭泣的人在浓妆上留下的泪渍,从眼角向下,慢慢扩大,并且一度占据了一半的下巴和脖子,可以想象这道疮疤是越来越大的——他的左手上戴着一只手套,似乎这只看不见的手已经变成了那种黑色,誓要将他分成一黑一白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些黑色的疮疤如同被剥了皮露出的腐肉一般,在肌肉束中挂着反光的黑色脓液,在疤痕盘曲虬节的表面,一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鬼脸被光影塑造出来,分外骇人,伴随着他面部肌肉的动作,那张鬼脸犹如在说话一般。
好在纳尔逊并不是没见识的人,他只是愣了一瞬,就在克雷登斯即将露出失望表情的同时微笑着问道:“是默默然吗?能治吗?”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或许更好,”看着纳尔逊不变的态度,克雷登斯的语气放松下来,“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按他们推算的结果来说,我应该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伤疤是战士的荣誉,我可以看出您和默默然对抗的英勇,”纳尔逊笑道,“纳吉尼一定很喜欢这道伤疤,我记得她给自己变出的第一条裙子就是黑色的、蛇皮一样的材质。”
“是吗?”
克雷登斯摸了摸脸,望向纳尔逊身后,见没有人注意这里,才放心地走出了数目的阴影。
在阳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疤痕更可怖了,仿佛活了一般。
“她的衣品也很奇……不,很哥特,”纳尔逊点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您想去哪里聊聊呢?”
“就这里吧,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好的,”纳尔逊遵从了他的想法,再次问道,“请问您有何贵干呢?”
“我想带那个女孩走。”
“嗯?”纳尔逊问道,“哪个女孩?”
“你从第二塞勒姆带走的那个。”克雷登斯认真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她应该遭到了第二塞勒姆巫师的折磨,曾经在我身上做过的实验似乎在她那里成功了。”
“阿黛尔?”
纳尔逊皱起眉头,冷冷地轻笑一声,将手重新插回口袋:“拜尔本先生,这个笑话似乎不太好笑。”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克雷登斯恍然大悟,纳尔逊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一丘之貉,赶忙解释道,“我对她没有恶意,威尔特宁先生,她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一个默然者,我可以教会她如何控制体内的力量,她比我当年年轻很多,有机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见过默然者,也见过差点儿成为默然者的人,阿黛尔和他们的情况完全不符,她只是一个运气不太好,遭遇了一些坏事的小女巫,和这所学校中的任何一人都没什么区别。”
在救活阿黛尔后,他曾经认真地和茨威格讨论过她的伤情,在茨威格看来,她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且魔力的天赋被痛苦的实验粗暴打开了,造成魔力相较同龄人更加庞大,也更加紊乱——第一次使用魔杖就能够塑造出跪像便是很好的例证。
至于默然者,纳尔逊也专程查过不少书,他知道默然者往往不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幼年,魔力会时不时地暴走,反倒是有些狂躁倾向的克里斯蒂安更符合这个标准,从阿黛尔自称威尔特宁之后,这个乖巧女孩的魔力始终平静得如同一汪湖水。
“而且我不需要她掌握默然者的力量,她只需要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快乐地度过自己的人生,那便够了!”纳尔逊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客气,“即便她有成为默然者的可能,我也会解决它,相信我,我阅读的资料并不比任何人少。”
“到十七岁以前,我的默然者也没有爆发过,”克雷登斯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反驳着纳尔逊的话,“在母亲的教导下,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魔力,也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想法……哦,对了,我的母亲就是那个被你在全球直播时一块块撕开的黑色怪物,我也差点儿成为她的一部分。”
纳尔逊沉默不语,他对巫师体内的魔力并没有什么研究,事实上,对于所有巫师而言,这个领域的研究都如同一块荒漠,但克雷登斯的例子不足以说服他。
“我在她来到伦敦时就开始关注她了,”克雷登斯趁热打铁,“就在对角巷里,在你去追小偷的时候,她旁边的女孩曾经问过,她想要去哪个学院,据我所知,他应该被分到了纽特·斯卡曼德的学院吧,因为你说过那是最适合她的,但你知道她真正想去哪里吗?”
“斯莱特林,”纳尔逊沉声道,“但她的品质更适合格兰芬多。”
“而且对于小巫师而言,在刚获得魔杖的那段时间,魔力暴走是最频繁的,因为他们得到了使用魔力的媒介却不懂得如何利用,为什么她一次都没有暴走呢?我想即便是你,从获得魔杖到真正开始学习的这段时间里,也有操作吃力甚至失误的时候吧,为什么她不会呢?是因为她比你更有天分吗?”
纳尔逊沉默地注释着克雷登斯,克雷登斯眼眶边缘正有一条条漆黑的血管顺着眼球向瞳孔攀去,和阿黛尔一模一样。
“我没办法给你解释,威尔特宁先生,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是默然者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你愿意看到她像我一样吗?”克雷登斯上前一步,整个人都站到了阳光里,纳尔逊这才看到他发黑的面庞并非阴影或是日晒使然,而是被一缕若隐若现,极度危险的黑色包裹着,“我只想帮助她,因为我是一个默然者,我了解默然者,就像你精通变形术,所以愿意帮助纳吉尼一样!我不想看到你也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纳尔逊望着克雷登斯脸上诡谲难辨、时苦时笑的鬼脸,湖风向两人拂来,禁林边缘的树木正在悉悉索索地落着叶子,飘到两人中央,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挤出一句,“我觉得你的文化程度不低。”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想法呢?”克雷登斯对纳吉尼救命恩人抱有极大的耐心,换做其他人,他已经在抢到人回家的路上了,“威尔特宁先生,我知道你把自己的姓氏交给了她,也知道你把她当作亲人,更知道你有能够解决默默然的力量与才华,但你有真正为她考虑过吗?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她而言,你有可能会成为一个类似我‘母亲’那样的人呢?”
纳尔逊已经有几分信服了他的话,沉声问道:“是谁叫你来的?”
“是纳吉尼,也是我,我曾是第二塞勒姆的一份子,甚至可能是它唯一的残党。”克雷登斯低下头,长舒一口气,“你愿意让我看看她吗?”
“我听说你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纳尔逊说道,“你可以亲自问问她。”
他转过头,在草药课教室的方向,下课的学生蜂拥而出,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门口盘桓了片刻,很快向禁林的方向跑来,阿黛尔并不像纳尔逊那样有色弱的毛病,即便隔了黑湖,她也能一眼望见他阳光一般的头发和小到像素点一般的眼睛。
“我只是不喜欢说话,”克雷登斯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和左颊上的哭脸相对,显得无比诡异,“但是在需要说话的时候……好吧,是纳吉尼帮我想的,她觉得自己能够说服你。”
“你准备怎么做呢?如果她真的是默然者的话。”纳尔逊望着靠近的阿黛尔,轻声问道。
“我需要在她身边待一段时间,”克雷登斯说道,“这可能需要你想办法,不过我不建议你寻求学校的帮助——可能是我带些感情色彩,你们的校长可能更希望避免危险的发生。”
“邓布利多教授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他却是更在乎大多数人——在极端的情况下,”纳尔逊沉吟片刻,“你或许可以变成我的样子,你会在英国待很久吗?”
“最多半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克雷登斯说道,“那你怎么办,难道一所学校里会容纳两个你吗?”
“复方汤剂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你不介意我对你施展一个有时效性的人体变形?”纳尔逊有了决计,“我这学期可能有时候会出去办些事情,你不是嫌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吗?可以帮我上上课……你刚才的话里有一句是错的,克雷登斯,你并非第二塞勒姆唯一的残党,达盖尔还活着。”
“我上个月刚刚亲手杀了他。”
“我昨天也亲手杀了他一次。”
“……”
“抱歉,我得让人盯着你,我必须对其他人负责,以确保你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理解,其实你可以想相信纳吉尼一样相信我。”
“信任是需要时间培养的,拜尔本先生,很抱歉,作为一个帮助者,还得受到怀疑。”纳尔逊得寸进尺,“我不得不搜查您的记忆。”
“我理解。”
“我们或许可以再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纳尔逊望向克雷登斯那双黑色血丝正在缓缓消退的眼睛,两双眼睛同样澄澈,同样真诚。
“我理解。”
克雷登斯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阿黛尔已经甩着一头长发靠近了两人。
在看到克雷登斯的瞬间,阿黛尔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她警惕地躲到了纳尔逊的身后,将脸埋在他的校袍里。
“阿黛尔,他是朋友。”
纳尔逊一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手薅了薅她的头发,柔声说道。
“你是叫阿黛尔吗?威尔特宁小姐,”克雷登斯上前一步,“可以把头抬起来吗?”
阿黛尔摇摇头,她内心的恐惧已经让那些难以消退的黑色血丝逐渐占领了眼眶。
“你见过和我一样的人,对吗?可是他们都死了,”克雷登斯继续说道,“你甚至可能见过我,但是他们把你们转移得太快了,那次我一无所获。”
“你是之前来救人的——”
阿黛尔抬起头,两只原本明媚的眸子一片漆黑。
……
“拿起你的魔杖,阿黛尔,靠近一点儿。”
在纳尔逊的指挥下,阿黛尔举着魔杖,怯生生地靠近了在禁林前握手的两人。
“用魔杖指向我们的手。”
阿黛尔照做,纳尔逊转过头,望向克雷登斯,沉默片刻,说道:“克雷登斯,在我离校的时候,你愿意变成我的模样,帮助我控制阿黛尔体内的默默然吗?”
“我愿意。”
一道火舌从阿黛尔的魔杖尖涌出,缠在了两人手上,迸发出强烈的火光。
“你愿意竭尽所能将她从可恶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吗?”
“我愿意。”
第二条火舌也缠在了两人的手上,火光更加炽热,将两人的脸映得通红。
“你愿意同我一起承担可能出现的危险与压力,并发誓此行只为拯救阿黛尔吗?”
“我愿意。”
第三道火舌比前两道更为炽热,令纳尔逊的头发仿佛着火一般,而对面克雷登斯脸上的鬼影也显露出不甘的狰狞表情。
“抱歉,这对你并不公平。”
这是纳尔逊今天的第三次道歉了,他松开手,火烙般的痕迹在手背上缓缓隐去。
“这是应该的,你在做我想做的事,甚至已经帮我做了我做不到的事,”克雷登斯正色道,“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收好它,克雷登斯。”纳尔逊将一枚镶嵌着金边的小银球递给克雷登斯,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遇到危险,打开它,无论在哪,你都会得到我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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