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群臣跪拜行礼,目视大汉皇帝刘,宏在羽林郎、虎贲郎的护送下,登上皇帝宝座,开始朝会。
此番朝会,所议之事甚多,毕竟太平道刚刚平定,天下各地善后事宜,皆有报禀,所以耗费议论的时间甚多。当然,今日最主要讨论的依旧是各地平乱的汉军封赏问题,以及刚刚出现的凉州叛事。
前者经过数番讨论,已近终了,就差几个人,是该定罪还是受赏的问题,朝廷众臣意见不一,所以平定太平道近半月,尚未明发圣旨。
而后者,百官公卿却是出奇的没有太放在心上,即使他们有的人心中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一次汉人和羌人联合谋乱,可能比前面三次的羌人叛乱,危害性更大,影响更加深远,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或许是凉州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到久居在承平雒阳城内的百官公卿,已经厌倦了战争;又或许,历年来平定凉州所耗费的巨大财政,也已经让他们不敢再去提平乱这件事情了。
乱,就乱吧,反正,再乱的话,只要不威胁到京师安全,任凭他们在凉州那苦寒之地折腾去吧,而且西域已经不在了,如今再要不要凉州,也无所谓了。
事实上,原本的历史中,凉州叛乱久日不定,大汉群臣见此,为了减少政府压力,控制财政赤字,更是有人向皇帝提出了放弃凉州这等祸国建议。
此刻的大汉君臣,都在刻意的遗忘,那与太平道威胁中原相比,已成小患的凉州乱事。
若非明年韩遂、边章带兵悍然入侵三辅,威胁前汉帝都皇陵安全,更是让京师雒阳直面凉州叛军威胁,彻底将大汉君臣忘却凉州的美梦打碎,恐怕凉州一直都在乱着。
也正是因此,面对着京师安全,大汉君臣第一时间都出奇的同意皇甫嵩这平定太平道的第一功臣领兵守卫三辅。之后,便了有皇甫嵩带着被赦免的董卓,带兵平叛未果的事情,更有了董卓开始慢慢积蓄实力最终登顶的故事。
“卢植之事,冀州牧嵩既已言表,植行师方略,嵩皆资用规谋,济成其功,可见前为朝廷过失。传旨,诏植无罪,复为尚书。”刘宏脸色潮红,虽然说话时软弱无力,但语气里,依旧透露着大汉皇帝的威势,令得群臣不得不臣服。
“诺!”
见到群臣无异议,刘宏便继续道:“卢植无罪,则董卓所谋,乃败兵之举,然其于边疆多有微功,其罪不变。”
这一番话,立即引起了诸臣热议,前面卢植本为有名清高士人,大儒马融高徒,对于皇帝不再治罪卢植,自然毫无异议。
然而到了董卓,竟然继续治罪,这就让很多朝臣不好了,毕竟虽然董卓是边将武人,和他们这些士人其实格格不入,但好巧不巧,董卓曾被司徒袁隗征为掾吏,铁板钉钉的袁氏故吏,这就使得他已经从身份上来说站在了袁氏,站在了党人士人的这一面。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在卢植被治罪后,董卓才会被群臣推举为卢植的继承者,否则,以董卓关西无背景的武将身份,如何能被一直瞧不起武将的士人如此推举呢?
不过,大概是受够了这些群臣一面瞧不起自己,一面又十分依赖自己,这才在后面最终被士人欺骗后,董卓才会大肆杀戮了,甚至连自己的故主袁隗都毫不犹豫的灭了其满门。
当然,此刻朝中,第一个出言反对的,却正是董卓的故主,司徒袁隗。
只见,袁隗起身行礼道:“陛下,不可!罪臣董卓虽有过失之行,然非战之过,是时其若行卢植之谋,必为朝廷治罪,故而其有罪,然非大罪,不可依照原罪处置。”
袁隗手下,如今只有董卓这一个还算是大汉的沙场宿将,自然舍不得让董卓继续受苦,他还想着让董卓为他们袁家在平定太平道后,巩固军事资本了。作为朝堂老油条的袁隗,自然知道袁氏仅仅凭着那些文士故吏,想要保住如今天下第一门阀的地位,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有武将故吏才行。
遍观诸军,如今军队里,能符合袁氏政治投资人选的,却是极少。毕竟,如伏泉、皇甫嵩等人,不是将门出身,就是贵戚出身,怎么可能去附庸袁氏?而且,就算是他们附庸袁氏,袁氏真的会相信这两人吗?
剩下的潜力股将领里,对于袁氏来说,也只有董卓和朱儁二人了。这二人中,后者起步比董卓好,早有战功,又已封侯,即使是寒门出身,袁氏想要收纳也差了很多,因此也只有董卓这个前者,才符合袁氏的根本利益了。
毕竟,董家虽然也算是西北的小将门,其父董君雅曾任颍川郡纶氏县尉,但无疑这种掌兵的县尉,和皇甫嵩家族相比,差了很远,完全不值一提。即使董卓和皇帝生母董太后,有着拐了不少弯的亲戚关系,但很明显,对于皇帝、太后而言,他依旧是个路人而已。
因此,种种原因,董卓是最适合袁家一直拉拢培养的人,而他原本被判“减死罪一等”,也说明的董卓之罪巨大,这也是袁隗主动起身求情的原因。
可是,纵然有着司徒袁隗的求情,但是皇帝依然不为所动,冷冷拒绝,似乎对刘宏而言,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什么求情不求情的事情。
无奈,袁隗只能应下,心里面,却是思索回去和自己那个侄子讨论,如何搭救董卓之事,相信这个隐忍这么久的侄子,应该也不想失去董卓这个打入军队的好人选。
不过,正当袁隗思索间,却听到堂上的皇帝又开口道:“太平道定,黄巾贼平,前番朝廷业已改元,然朕心有不安,百姓受此罹难之苦,故令下月大赦天下,唯谋逆者,皆不可赦。”
一句话,直接打断了袁隗的思路,双眼瞪大,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他不明白,皇帝前番刚说了要继续治罪董卓,怎么现在又放过了他?这变化,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现在,皇帝刘宏口中可是说了除谋逆者外,大赦天下,赦免所有人的罪状,董卓当然亦在此列,合着他袁隗一番舍了面子的求情,竟然啥也没得到,这当然让袁隗不可信的脸上之下,更有了一番被耍的耻辱。
然而,木已成舟,袁隗想质问出了什么事情,估计也没人能告诉他,毕竟董卓能被皇帝专门设立这语言陷阱救人,明显是付了大代价的。
除了皇帝的西邸,还有董卓的便宜亲戚皇后生母,这二人都被董卓送上了大礼,故而在皇帝和董太后眼里,董卓虽然有罪,但是也可以待罪立功,所以刘宏必须保他。所以,才会有刘宏先斥责一顿刘宏,而后再突然来个大转折,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为了不引起朝臣怀疑自己有鬼,实在是一场太平道的乱事,也让朝臣知道了西邸的真正钱财收入,让得那些摸不到钱的士人,变得十分关心钱的数量而已。
所以,这才有刘宏自导自演的戏,为的就是让朝臣猜不透,董卓到底是不是贿赂君王了。
卢植、董卓二人的事情过去,刘宏就道:“凉州叛乱一事,卿等有何高见?”他的话题转得很快,不少朝臣都没跟上节奏,而且就是跟得上节奏,他们也只有眼观鼻,鼻观心的混时间,等待理解刘宏所言而已。
第一时间,在刘宏说完后,便有几个听懂的朝臣上前行礼谏言,劝诫皇帝不用管凉州战事,只需拱卫好三辅就行。至于凉州,只需要学习本朝先例,将那些凉州百姓迁徙三辅就行,到时候,只剩一片残破的凉州,即使韩遂、边章再强悍,可是面对已成废墟的凉州,他们二人还能怎么发展呢?
这些朝臣,说什么凉州边远,人口稀少,现在羌人和汉人判乱,声势远比前几番大战巨大……等等各种理由,推辞朝廷平叛,而朝堂上,虽有见此怒斥的朝臣但更多的人,却是选择沉默,死死不发一言。
直到几人说完,皇帝脸色不愉时,卫尉伏完突然起身进言道:“凉州乱事,恐复有昔日汉羌大战之患,臣完请陛下慎之思之,不可使之复为大患。”
“伏卿所言有理,然如今太平道初定,朝廷空虚,如何平之?卿可有良策?”见到伏完出言,刘宏眉毛一挑,露出深意之小,言语略带玩味说道。
前番伏泉刚刚给他上了一封请战奏疏,今日伏泉这叔父伏完就一改往日少言寡语,主动和自己谈论边事,如果说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刘宏根本不会信,他要搞清楚这叔侄二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甚至主动向伏完这根本没提过边策的卫尉,寻求良策。
“回禀陛下,今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右;宗世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内为之骚动,陛下卧不安寝。臣完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故,凉州不可乱,有乱当选良将必平之。”
伏完引经据典的说道:“昔晋悼公问祁黄羊之事,可知君主缺贤臣良将,臣应尽力举之。故圣人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今臣完举臣侄,平寇中郎将泉为将,率兵赴西州平乱,其外征讨鲜卑,内则数番平乱,功绩斐然,朝廷有数之兵之人,又得昔日凉州名将段纪明之传,深知与凉州羌兵作战之策,是故臣冒死举之!”
说到最后,伏完深拜,不过其话落后,满朝却是非议,因为伏完举荐伏泉领兵平乱,这就实在值得满朝群臣深思了。
毕竟,伏氏说到底是外戚,虽然外戚领兵在大汉十分常见,但那也要看情况。现在,伏完一个从未掌兵平乱的人,竟然能说出如此国策,还特别热情的举荐伏泉为将,这不得不让朝臣怀疑伏氏叔侄的用心。
而如何氏、袁氏等势力之人,更是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虽然他们都不在乎凉州乱事,自己也都不想去平乱,毕竟羌人有多难对付,想想汉羌百年大战就知道了。但是这些深刻保持着一个政治观点,那就是对手想要的,自己一定要阻止,哪怕自己不需要,也不能如愿。
更何况,伏完这么热情的举荐他侄子,这不是让他们抓伏氏的把柄吗?
因此,立刻便有附庸袁氏的议郎出言道:“回禀陛下,圣人所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虽未先贤圣言,然非今日用之。如今国朝大兴,先有扫灭鲜卑之功,后又平定太平道黄巾蛾贼,此皆光武中兴以来,从未有之盛事,伏卫尉岂可言国朝无将乎?”
说到这里,那议郎突然言辞激烈起来道:“冀州牧嵩,本为凉州名将皇甫规之侄,深知凉州边事,其又有平定太平道大功,依臣思之,当为平乱良将。如伏卫尉所言,大汉方今无良将可选,岂非为笑谈乎?臣愚钝,敢问卫尉所言,与祁黄羊相比,谁为公?谁为私?若为私,其心何如?”
一句话,可谓诛心,当即就让伏完大怒,在殿中对那议郎咆哮道:“奸贼!尔污蔑吾家,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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