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臆测的那一条大鱼，凤殊光明正大地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个名字不错啊，我以后就叫你大鱼了好不好？”
“大鱼吃小鱼，我是你的饲主，我要是大鱼，你就是小鱼。”
“那还是算了。”
小绿悻悻然，“要不要到别的地方去逛逛？这些人抓了那么久，都没有抓住那三兄弟，看来实力很一般。”
“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不是实力的问题。就像是我师傅说的一样，运气也很重要。如果有实力又有运气，能够逃掉也正常。我以前实力也很一般，但也常常绝处逢生。”
有几个人进来了，凤殊停止了意念交流。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当头的那个年轻人她居然略感熟悉。
“九爷。”
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
被称作“九爷”的人点了点头，“坐下吃饭，不用理会我。”
“九爷，我们还要呆在这个蒂尼星多久？”
“洪碧喜，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很快就收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声音太过冷静，以至于餐厅里的窃窃私语声彻底消失了。直到九爷吃完离开，那股凝重的气息才消失了。
凤殊跟在了九爷后头。
他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身量很高，剑眉星目，鼻梁如隆起的山峰，下巴方正，面相极佳，站姿就像是一杆枪。
这人直接进入指挥室。
“九爷。”
里头的两个人也像餐厅里吃饭的人一样，立刻站了起来。
“坐。有消息？”
“没有。”
“审问情况怎么样？”
“毫无进展。”
“九爷，小小姐跟小少爷都不会有事的，您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能够找回他。”
“嗯。”
九爷坐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大屏幕，上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凤殊一点都看不懂。
凤殊站在门边，端详了他好半晌，这才移开了视线。
小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喂，你有没有发现，之前那个幼崽跟他有点像？”
“哪个？”
“就是那个叫维克托的啊，我之前就发现了，他长得跟他家里人一点都不相像。他那个姐姐倒是看得出父母双方的基因，他身上是一点影子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来自于父母的痕迹。而且啊，他偶尔发出的声音，跟他家里的其他人都不像，好像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要说长相完全不像，也有可能，可是连声音都不像，这就很奇怪了。”
凤殊想了想，那个叫维克托的小孩的确跟他家里人长得不像，而且就像小绿的判断一样，她也觉得维克托跟眼前这位九爷有点相似，虽然程度不高，但的确能够看得出来，要是九爷抱着维克托，说是他儿子也会有人信。
只不过，世间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能每次有点相像的，就认亲认戚的吧？
她这么跟小绿解释了，它却再次嘟囔起来，“我觉得那个幼崽不像是那家里人，倒像是这个九爷的亲戚。虽然不能很确定，但是那幼崽笑起来的时候，跟喊爸爸妈妈的时候，跟这九爷说话的调调很像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你要不信，回去之后仔细听听。”
凤殊用不着回去仔细听听才能够作出判断，她记忆力很好，之前是更在意星舰群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过多留心那一家人，现在仔细回想一番，不由小吃一惊。
以她的敏锐，自然明白小绿的观察非常到位。
“而且啊，我现在认真想想，之前我就觉得那家人有些奇怪。爸爸跟女儿倒没什么，很正常，做爷爷跟做妈妈的却有些奇怪，看起来一个太过朝气蓬勃了，不像是老年人，另外一个不像是女人，反而更像是男人。更奇怪的是，气息总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
凤殊挑眉，“你不是说时光星很少有人进入吗？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多少人。”
“以前是，现在跟了你，见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会不会就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遇到的人？”
“有可能。”
“认真想想。”
凤殊感知到有视线掠过她的身上，立刻停止了跟小绿说话。
有人走了过来。
她不用抬眼看，都知道是九爷。
小绿心惊肉跳，“喂，他好像发现了，快走。”
凤殊没有动，反而是放松身体，放缓了呼吸，就连心跳速度也直线下降。
他的脚步声很轻盈，离她数步之遥时伸出了手。
“找到老四了，找到红瞳号的老四了。”
门自外向里推开，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起了一阵风。
很细微，细微到普通人压根就不会注意到。
九爷却瞬间越过了下属，身形如电。
“怎么了？怎么了？”
“有情况。”
“跟上。”
“我留下。”
警报声起，整艘星舰的人都戒备起来。
可是忙碌了大半天，最后却连根毛都没有发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唯有回到指挥室的九爷，若有所思地站在门边，久久不曾动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要不是你速度够快，又运气不错，刚好有人从外面进来，肯定会被瓮中捉鳖。”
凤殊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之前留宿的地方。
维克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说来的确是奇怪，这个家一看就知道经济并不富裕，孩子都是亲自带的，并没有家务机器保姆，但是才一岁的孩子，就让他独自睡一个房间，也不知道做父母的是什么心理。
如果她带孩子，肯定会等孩子三四岁了，能够听懂大人的指令的时候，才会让他试着自己一个人睡。
问题是，就算她真的有孩子，她也没有实现到自己的主张。按照得来的信息，她是在凤圣哲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失踪了的。
凤殊靠近了床上的小家伙，伸出手去，戳了戳孩子的小脸。
还真别说，这个孩子，眉眼的确跟那个九爷很像。
“是真的，凤殊，真的，这个孩子十有八九跟那个九爷有关系。我闻到了，幼崽身上的气息跟那九爷的很像，肯定是有血缘关系才会有的那种味道。”
“你是树，不是兽，怎么会有狗鼻子这种东西？”
“你管我是什么。万物有灵，实力越高的，感应能力越敏锐。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奇奇怪怪的能力相当不少。”
话音刚落，她立刻飞到靠窗的地方去。
门应声而开。
是孩子的父母。
“老大，这孩子要怎么办？难道真的一直养着？我们又不是他的保姆。”
“一定要想办法把人送回去。除了他，我想不出来还有哪里出了破绽。”
“都怪老五那个小子，做事一点都不经心。要是从一开始就仔细点，根本就不会让这小孩成为材料。现在好了，转手又不能转手，送回又很难送回，我们总不能一直养着他。萧家人可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就算跑得了一时，这孩子不好好地送回去，我们肯定会被他们一路紧追不放，直到死为止。”
小绿惊呼，“这妈妈怎么是男声？”
“还没听出来？妈妈的声音是红瞳号老二的，爸爸的声音虽然还是很陌生，但显然是红瞳号老大。我猜那个爷爷就是老三。”
难怪有时候那个做爷爷的不像是长辈，隐隐有种畏惧年轻夫妇的感觉，敢情从一开始他就是最小的。
“啊，对，的确是那个老二的声音。他们还会变声啊。你们人类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
“应该是带了比较高级的变声器。”
凤殊并没有过多接触他们，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她一直都回避跟这家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房间里。所以也并没有留意太多他们的言行举止。现在想一想，之前偶尔观察到的，他们其实很少交谈。跟孩子之间的互动，也极少。
“老大，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走吧？一旦开始恢复通航，我们就立刻离开。萧家人都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肯定是要铁了心要破了我们这条线。反正材料又不在身边，我们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去处理，到时候可以直接跟两边的人说材料被萧家人给带走了，就算有脏水，也泼不到我们身上。”
老大居高临下，看着熟睡的维克托，“是跟我们抢生意的人，还是我们身边或者接头的人那边，有人想要设下陷阱害我们？”
老二苦下脸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就好了。这个星球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们的人接二连三都被抓，就连一直藏得很好的老四，这一次也没有逃过去。老大，我的预感不是很好。”
红瞳号老大沉思半晌，直起腰来，“我怀疑不单只我们这一条线，就连总部的人也被一锅端了。”
“端了更好。这样材料丢失的事情就不会怪罪到我们身上。以后东山再起，地位照旧。”
小绿抱怨道，“这人怎么这么蠢？要是连他们的总部都一锅端的话，这就代表着萧家的人要对他们所有人都斩草除根啊。”
凤殊没有搭腔。
“老大，要不然这样，直接将这小少爷送到那个地方去，只要不被监控拍摄到，就完事了。没有小孩牵掣的话，就算被抓到了，我们也可以矢口否认。反正我们在这里经营多年，就连老四跟黄小初他们都不清楚我们的底细，被抓到后暴露的可能性很小。我听说萧家家风很不错，比起君家来，萧家人显得要更心慈手软。”
红瞳号老二伸出两指，弹了弹维克托的脑门，“嘿嘿，这个小家伙将来很有可能会是萧家的家主，搞不好还会是我们联邦的元帅之一，我这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够跟元帅大人亲密接触，真是家门荣光。”
小绿吐槽，“这人真的是蠢透了。还家门荣光，让萧家人知道了，肯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红瞳号老大笑了，“你去？再心慈手软的对手，也是猎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声太过古怪，床上的小家伙身体微动，像是要醒来的模样。
“老大，他要醒了。”
“嗯，到时间了，去拿兽奶。”
“早知道我就做爷爷了，妈妈就算是假的也烦死了。”
红瞳号老二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未来的萧家家主，元帅？呵。”
老大抽出了一把枪来，对准了孩子的太阳穴。
凤殊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小绿见状也抓狂了，“他发什么疯？！要对幼崽干什么？这么小的幼崽也要杀掉吗？多么可爱的小身板，就像是小树苗一样，生机勃发，很快就可以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为什么要摧残幼苗……”
凤殊没有反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焦灼在那只手上。
他穿着短袖，手臂上的纹身非常明显。是密密麻麻的蜘蛛。
她微微皱眉。
孩子醒了。
然后，呀呀地朝老大伸出手去，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了极大的危险之中，下一瞬间可能就死了。
“来了，来了，祖宗。你还笑，就没见过你这么爱笑的家伙，想你哭几声来听听都难，真是……老老大？”
红瞳号老二下意识地飞步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两眼明显露出了惊慌。
“我送我送，我去送，真的。别杀他，他还是个孩子。”
老大哼了哼，“我们的材料，就算不是全部去送死，也有很多是送去给人折磨，做奴隶。其他人是孩子，这个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可是他是萧家的继承人。如果我们弄死了他，一定会死全家的。”
“你有全家？”
红瞳号老二怔了怔，“可是老大，我想结婚，以后肯定会有孩子，有全家的。你跟老三会是我孩子的大伯、叔叔。难道你不打算娶老婆吗？”
“女人那种麻烦的东西？不，有多远离多远。”
老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枪。
老二开始给孩子喂|奶，但维克托吸了几口却扭过头来，笔直地看向了窗户旁。
凤殊的心脏都冻结了。
小家伙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并且，欢快得手舞足蹈。
而老大，也终于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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