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齐河鄢陵渡口是黄河的咽喉,位于齐河南二十里左右,其南面是群山夹道的黄河峡谷,北面是坦坦荡荡的平原,反差巨大。
此处河宽不足五十米,所以一直有“无风三级浪,平地一声雷”的说法。
卢象升和祖宽二人合兵一处,驻扎在此,准备明日渡河。其后是磨磨蹭蹭亦步亦趋的陈新甲大军。
秦浩明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原本想连夜渡河,被杨国柱所阻。
他们没有大船,渡河仅以小渔船,往返不能多载,且夜晚风险太大。秦浩明想想有道理,没有强求,故而作罢。
中军大营,天雄军大将齐集,各自依据官职大小站立整齐,听候卢象升对明日行军的安排。
“祖将军,明日辰时一刻,你部为先锋率先过河,打探消息。”
“末将听令!”
“虎将军,你部负责断后。”
“末将听令!”
“其他人随同本督作为中军,于明日午时前渡河完毕,不得有误!”
“诺!”
饱满整齐的声音充斥军帐。
连战连捷,士气高涨,军心可用。
卢象升原本严肃的方脸露出一丝微笑,眼角扫过下面众将,提高声线说道:
“建奴已成樯橹之末,势难久远。望诸位再接再励,毕其功于一役,消灭建奴,本督定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诺!”
众将脸上喜意洋洋,此次建奴寇边,天雄军接连大胜,一个首功定然跑不了。
“卢督,有黄河天险在前,不如今晚小酌一番。
末将好久没有和诸位将军聚在一起,跟着高监军太过无趣,嘴里都淡出鸟来,不知可否?”
见卢象升任务分配完毕,祖宽涎着脸,一副兵痞的模样。
“也好,刚好上次李公公犒军尚余些好酒,就为你此次阻击建奴,斩首三千庆功。但诸位不可贪杯,尤其是你。”
祖宽作为单独带兵的总兵,如何可能嘴里淡出鸟来?
喝酒是假,联络感情是真,卢象升心知肚明。不过现在祖宽作为客军,这个面子必须给。
祖宽大喜,连忙行礼称谢。趁着军中准备酒菜的功夫,抢先拉着秦浩明鬼鬼祟祟往他军帐中走去。
“秦将军,幸不辱命!”
祖宽性子耿直,刚进入军帐尚未坐下,便掏出军中主薄绘制的功劳本给秦浩明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斩首三千两百,并附带向朝廷请功的奏疏。
“无需如此,末将相信祖将军。”
秦浩明推开祖宽递给来的数据,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沓银票,直接数出十六万给他。
秦浩明的爽快让祖宽有点猝不及防,还有点枉做小人的感觉。
在他想来,花的是自己的钱,秦浩明虽说不至于赖账,但讨价还价必不可少。故而,他多报了几百级。
“十万足矣,上次还有部分定金。是兄弟不是,多报了几百,但请放心,其他的俱是实打实。
绝无半点水分,毕竟战场是由我们打扫。”
祖宽脸带赫色,把其中六万银票还给秦浩明。
秦浩明莞尔一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明对阵建奴鲜有胜利,没有机会打扫战场。
所以收割首级便变得非常困难,一仗下来往往只有斩首几十几百级,但实际杀死建奴的数量却远远不止此数。
其实认真想想就明白,几万大军对阵,又是马战又是大炮,单是坠马而死的就有几十人,哪里可能才杀敌几十几百?
奈何大明不管这些,单纯以首级记功。为的就是防止杀良冒功,倒也公平,鼓励大明将士完胜嘛。
“朝廷的抚恤银两不足,多的就给伤亡将士吧,就当秦某略表心意。”
推开祖宽递还的六万两,秦浩明语气低沉。
在秦浩明眼中,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最怕的是用钱无法解决的事情。
只要祖宽带领的队伍敢于和建奴交战,些许银两他自信还是可以赚回来。
“多谢秦将军好意,祖某却之不恭,回去定让兄弟们记住将军恩情。”
祖宽有些动容,但也没矫情,把银票收拾好,语气中透着真诚。
大明朝堂现在连活着的人都顾不上,更何况战死的伤亡将士?
都说他祖宽军纪败坏,可谁有替他考虑过?
作为从一名家丁崛起的将军,他不像祖大寿等军功世家,在大明有一定的根基,故而朝堂粮饷方面不敢过于苛刻祖大寿他们。
可他就不同了,朝中文武又看不起他,仗要打,粮饷却多有扣刻,仿佛后娘养的。
所以,他不纵兵劫掠都不行,不然军队立马崩溃哗变。
“祖将军,多学学戚少保的本事。劫掠百姓没什么油水,名声又臭,得不偿失。”
秦浩明嘴角微翘,拍拍祖宽肩膀,善意提醒。
大明朝政荒废,朋党之争不断,地方贪墨成风,军队更是杀良冒功吃空缺甚至冒充倭寇抢劫。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戚继光于嘉靖三十四年改迁浙江都司,任参将,镇守宁、绍、台三府。
由于谋取这个肥缺把积蓄花光,因此他苦思生财之道,终想出一招。
他先是不断奏报辖区内倭寇不断,进而要求朝廷派重兵驻守。他明知内地常备军很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为他下一步做铺垫。
嘉靖三十六年,他又奏报知朝廷派兵有难处,他愿意为朝廷分忧自己招募乡勇,朝廷只要拨给军费就行。
兵部早烦了,于是准了他的奏报,每年拨给他军费。
另一方面戚继光又召集地方士绅,以抗倭保家为名,强制地方士绅出钱出粮。
钱粮银子到手后,他开始到义乌招兵两千,对外称四千五,一下就吃两千五百人的空饷。
戚继光十年间积攒了大量钱财,不断贿赂朝廷重臣,终于走通了高拱、张居正两位内阁大学士的门路。
被任命为禁军神机营副将,之后戚继光用重金购买称为“千金姬”的美女送给张居正。
于是嘉靖三十七年,张宰辅力排众议,任命戚继光为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
戚继光任总兵,抵御北方鞑子时,每次有京城领导下来视察,戚继光都是亲自接待。
山珍海味,声乐美女一阵猛搞,领走之前还送土特产(野味、貂皮、金银绸缎)这么庞大的开销从哪里来,大家心知肚明了吧。
戚继光就这样稳定了他的地位,事实证明,他是有远见的。
以至于后来胡宗宪完蛋,他依然屹立不倒数十年,这都归功于他的交际工作。
交际是要钱的,而以戚继光的级别待遇,即使借高利贷也不经用。所以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有着除工资之外的经济来源。
可若不如此,在大明朝这样的官僚体制下,不是高薪养廉,而只能低薪养贪的情况下,戚少保如何能够创建赫赫不败威名的戚家军?
如何能在蓟镇十六年,加固边墙,筑建墩台,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积钱谷,制订车步骑配合作战战术?
屡败侵扰之游敌,边备修饬,蓟门宴然。
因为依照大明的俸禄,不贪污不但不可维持官场的各种关系,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感觉困难。
否则就只能够像海瑞那样,不但自己成为一个叫化子式的官僚,同时还要让自己一家人过叫化子式的生活。
穷到了一年到头连一斤猪肉都买不起,偶尔买上一斤猪肉,竟然会成为轰动全城的新闻。
不可想象,在明朝为官,如果没有帮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财来疏通人脉,打通关系,而要做到官运亨通,且安然无恙,能够保官保命,恐怕是不太可能。
因此戚继光丢掉了祖训,入乡随俗,到什么山便唱什么歌。
进入官场只好当贪官。其实这样的贪官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中断过。
可是,戚继光确实不想贪污受贿。因为他小的时候就是不愁吃,不愁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对金钱更能够看得淡一些。
说戚继光是一个贪腐同时又清廉的人,是因为,戚继光一生为官无数,在大半个中国转。
南到福建、广东、海南,北到蒙古、东北,简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穷地方富地方,他都待过。
小官僚,大官僚,他都做过,但是,他每离开一个地方,都是身无分文,净身而出,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后代留下什么遗产。
这就是戚继光的手腕活络性,但你应该知道,他镇守东南之时,百姓欢悦,倭寇丧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因他而保全。
他离职之时,领将印三十余年,家无余田,惟集书数千卷而已。
而他的所有收入,无论正当与否,都用于了交际、养军,他自己,是清白的。
“本将明白秦将军的意思,谁不想青史留名?奈何朝堂大佬看不起祖某身份,不肯接纳。”
祖宽闭上眼睛,脸上的悲切令人感到莫名心酸。
“今时不同往日,崇文修武,文武平等方为正道。
朝堂衮衮诸公,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缘何能让我辈浴血厮杀将士低头谄媚?
喝酒去,不醉不归!”
祖宽的悲哀激起秦浩明心中的豪情,搂着祖宽的肩膀,走出账外。
秦、汉时期的全民皆兵制度是华夏群体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时代,可惜在晋代取消了,这为后来的五胡乱华埋下了伏笔!
唐代的安史之乱使唐由盛转衰,走向覆亡,也间接导致宋代统治者采取极端的重文轻武政策。
而大明在传承大汉文化的同时,更是把崇文抑武发挥到极致。同时也让大汉民族进一步走向弱势,民族性格亦流失尚武的风气。
不再是过去刚猛重义的一群,很多人变得极度自私,没有一点团结精神,便如大明朝堂的阁老大臣,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民族复兴注定是孤独的旅程,可就算是遍体鳞伤,甚至是非议和责骂,秦浩明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唤醒我巍巍华夏儿郎武魂及觉醒!
拉拢边关武将,重塑敢打敢战的军队,是秦浩明向前的第一步。
所以,今天的这十六万两银票,秦浩明花得心甘情愿,这钱,必须给!
唯有如此,通过祖宽的言传身教,秦浩明相信,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边关武将拿建奴首级换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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