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最后一个活口带路,在一处非常偏僻的山林里面,他们见到了边白贤的尸体。
渡边任一郎垂目看去,很年轻、很白嫩的一张脸,跟他确实很像,不是他在密室里见到过的边白贤又是谁。
现在这个男人身上混杂着刀伤和挫伤,尤其是头部枪伤惨不忍睹,威力巨大的萨达姆弹炸掉了他的小半个脑袋,红白相间的脑髓里面爬满了蛆虫。
陆良人只看一眼就昏了过去。
渡边任一郎面无表情的把她背出了山林,重新回到人声鼎沸的鲜活都市。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到了,你答应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陆良人醒来后,渡边任一郎对她说,并且拔出了武士刀。
武士刀在她头上来来去去摆出各种姿势,头发都削掉了不少,但陆良人没有还手。
渡边任一郎气怒:“你答应过,只要找到边白贤就和我光明正大的战一场。”
她眼神空洞地说:“我要带白白回云海市。”
渡边任一郎闻言气炸了肺:“你不要太过分了!”
陆良人起身往外走,她只是说出自己的决定,并不是和别人商讨什么,所以渡边任一郎的反应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渡边任一郎气呼呼拦下她:“别傻了,边白贤已经死了,带着那么一具尸体回云海你知道有多难吗?我问你,你准备怎么带他回去,坐飞机吗?”说完他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陆良人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她想她一定要把白白带回去,就算不能坐飞机,背都要背回去。
被无视的渡边任一郎脸刷一下就全黑了,忍啊忍的忍了半响,终究还是一把手捏住她的肩膀,捏得很重,让她动弹不得。
“我去想办法。”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别乱走,乖乖留在这里等我,我会把边白贤带过来,而你出面只会碍事。”
几个小时后,渡边任一郎驾驶着一辆车再度回到旅馆,他停下车子进入房间去叫那个麻烦到要死的蠢女人,却发现她还站在那里,他走之前她是怎么站着的,他回来时她还那么站着。
一动都没有动过。
渡边任一郎满心的埋怨,在这一刻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全部泄了。
他张张嘴,终是道:
“走吧,我带你回家。”
**
车子开出了城市,在高速路上,陆良人突然开口:“白白呢?”
渡边任一郎头也不回道:“后备箱里,我用个麻袋装着。”
陆良人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渡边任一郎已经知道她爱哭鬼的性格,见状只是瘪瘪嘴,没有吱声。
陆良人:“后备箱好黑,白白会怕黑的,我们把他搬到后座上来好不好?”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渡边任一郎被她气得三尸神跳:“跟一具尸体坐在一起,你不怕吗?”
陆良人:“不怕,他是我弟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不行!你不怕,我还嫌他脏和臭呢!能放后备箱已经是我的极致,要是放后座那股味道谁受得了,到时候洗车费你出啊?”
陆良人一时被堵的没了声,每每一谈到钱,她就英雄气短她没钱。
于是想了想,又道:“那你在后备箱里放盏灯,我弟弟怕黑。”
“边白贤怕个鬼黑,他又不是你!”渡边任一郎一边说一边揉胸口,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傻子给气死。
见他还不同意,陆良人也不再争辩,只回头看着后备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渡边任一郎脸黑黑的跟撞了邪一样,终于在下了高速之后拐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个手电筒打开灯丢后备箱里去陪那个“怕黑”的边白贤。
回到云海市,他们来到一座山上把边白贤给埋了,看着那崭新的土堆,渡边任一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陆良人说是不想弟弟被火烧所以要求土葬,现在坑也挖了,人也埋了,这回该结束了吧?总不会再让他请一些和尚请道士什么的摆上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吧?
看见陆良人还对着那个土堆哭得凄惨,渡边任一郎干脆开车下山去吃了个饭,顺便打了个包回来,果不其然的看见她还在哭。
渡边任一郎有些傻眼的想:这女人该不会除了外面这层皮,里面全部都是水吧?怎么这么能哭?
“吃饭。”渡边任一郎把盒饭递过去,看见陆良人不吃,他白眼直翻:“不吃算了,饿得手脚没力气别说我欺负你,拔刀!”
别以为他几天来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就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渡边任一郎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陆良人听到这话倒是十分配合,起身拔刀,摆好架势。
终于可以一战了!
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了!
渡边任一郎一扫几天来的烦郁情绪,眼神锐利的挥刀而下,两件冷兵器相撞发出“铮”声巨响,然后其中一件就这么飞了出去。
渡边任一郎用尽全力的停住刀势,双目几欲喷火。
武士刀已经陷入陆良人侧脖颈接近半厘米的深度,如果不是他紧要关头停住刀势,现在这女人就和前几天那些人贩子一样尸首分家了。
渡边任一郎怒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你现在又是怎样?!居然连刀都握不住,你想死吗?!”
陆良人缓缓抬眸,眼神灰败的就像一滩死水:“你呢?你又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要三番四次的犹豫?”
渡边任一郎哑口无言。
**
女人是生活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男人靠拳脚和汗水征服世界,女人靠笑容和眼泪征服男人。
……
城中村。
边家。
“姐姐虽然看起来很平凡,却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切,我怎么没看出那颗泪包哪里坚强了?!”
“他们都说我姐姐是笨蛋,但我不这样想,她迟早有一天,会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就好像爸爸妈妈所说的那样……真是让你失望了啊,到死都没等到这一天。”
渡边任一郎手里拿着边白贤小时候的日记本,一边看一边吐槽。
“真是头脑简单的小家伙,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努力。期待你那个傻子姐姐发挥出力量,还不如你自己拥有这种力量。唉,小孩子嘛,永远都是那么的理想化,搞不清楚现实。”
终于对某人孩童时期幼稚思想没了兴趣的渡边任一郎把日记本合起来,指尖在书页上刷刷刷的翻着玩,就在这时,一张照片突然从日记本里掉落。
“咦?”
渡边任一郎垂眸去看,原本无聊的眼神突然清亮起来。
那照片上的小男孩搂着女孩的脖子,踮起脚尖嘟着嘴唇亲吻她的脸,女孩笑得很欢,一只手扶着男孩的后背以防他摔倒,另一只手对准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
“这就是……非保护她不可的理由吗?”
渡边任一郎弯腰去捡拾那张照片,在即将触碰到照片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又很快捏起照片一角把它拾起。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在自己的生命中也曾经有那么一只手,紧紧护着他的后背,非常体贴。
对着照片看了足足两分钟,渡边任一郎把它随意塞进日记本里的某页,嫌弃道:“拍得真丑。”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没想到贤一郎以前过的居然是这种日子,跟那些乡下流鼻涕小孩一样的长大,我可不一样,从小受到的就是精英教育。”
说着他走出边白贤的房间,一拐弯就走入陆良人房间,对床上的陆良人拔出武士刀,大喊一声“受死吧”,并且挥刀劈砍了三下。
然,每一刀都还没碰到被子就止住了刀势。
被子里,在边白贤坟前哭到累晕的陆良人还在睡,简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君宰割。
保持住挥刀的姿势,渡边任一郎缓缓抬头,脸上黑线密布,眼睛翻的全是眼白,身周阴沉的气息都足以点燃鬼火。
“算了,一个哭晕过去的傻子,杀了也胜之不武。”
“晕过去……啊!对了!”渡边任一郎一拳打在掌心上,突然醒悟道:“从我见到这傻子的那天起,就没见她吃过一口饭,也没喝几口水,体力不支再加上心情不好,拿不稳刀也是正常的。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我给她做些好吃的,吃饱了喝足了,养的白白胖胖,她就再没有丢刀的理由了,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自认为终于找到原因的渡边任一郎立刻来了精神,踏着木屐,抱着武士刀,身穿蓝白相间的武士服,顺手从大门口的置物柜上拿了钥匙和钱包,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下楼准备去买菜。
走着走着,渡边任一郎突然扶墙,俊脸上满是又粗又长的黑线条,右手弯曲紧绷的跟鬼爪一样按在自己满是惊惶神色的眼睛上。
“我是不是脑壳坏掉了?!为什么要去给她买菜做饭?!”
就在这时,一个女租客牵着孩子上楼,看见他不禁喊道:“小房东你回来了啊?哟,穿成这样是去日本旅游了吗,难怪这么多天没见。”
愚蠢的凡人,我哪里像贤一郎那个短命鬼了……渡边任一郎阴测测的抬眼看她。
女租客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不过还好,他们这些人每天都生活在小房东的毒舌和恐吓之中,不说百毒不侵,可抗压能力比普通人不知好上多少倍,所以立刻就从惊慌中清醒过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转移话题:“小房东,你是准备下去买菜吗?”
目光在渡边任一郎的钥匙和钱包上转一圈,女租客继续说道:“我刚从菜市场回来,今天的鱼不错,很新鲜的哩。”
渡边任一郎脸上立刻阴转晴:“是吗?很新鲜?”
女租客点点头:“是啊是啊,听说是鱼店老板的岳丈自己在乡里养的塘里鱼,鱼肉又紧又甜,我也买了一条,不过好像没剩多少条了。”
渡边任一郎不高兴了:“什么?!有好东西他们居然不通知我,太过分了!对了,今天的豆腐怎么样?”
女租客:“豆腐也很不错,小房东是准备用豆腐炖鱼吗?”
渡边任一郎点头:“嗯,营养价值高。”
然后就这样,两个家庭煮妇煮夫随口聊了几句菜色,并且相互探讨了几句下厨经验,就此分别。
来到楼下,渡边任一郎看见隔壁楼下的一条大黄狗,手痒的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那狗摇的尾巴都快断了。
在拐角处的士多店,他掏一块钱买了根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塞嘴里。
在街边看一会看老头们下棋,然后在其中一人下了招臭棋之后嘴角一撇,忍不住出言指点,最后冷哼哼的在老人们的轰赶声中转身走人。
在菜市场里逛一圈,凭着一张利嘴杀得无数大爷大妈对他恨得牙根痒痒之后,拎着一手菜走回来。
可是站在楼下,他突然又双手捂脸的醒悟过来,惊得满头冷汗我麻痹了!受搜魂术影响,我高大上的武士之魂居然输给了一个成天家长里短的家庭妇男!!!
就在渡边任一郎满心警觉,下定决心不能再被贤一郎的记忆影响,而要活出自己的风格时。
“咦,小房东你回来了啊,正好碰到了那这个月的房租我就现在给你吧。”某个下班正巧路过的租客。
“……”
渡边任一郎满头黑线,眼角抽搐的数着钞票,同时心里默默念叨:等收了钱之后再展现风格。
那租客也眼角抽搐,心道小房东的表情怎么这么恐怖,平时收钱不是他最喜欢干的活吗?
“小、小房东,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确定金额没错的渡边任一郎挥挥手:“走吧走吧。”
把菜提上楼放进厨房,走进边白贤房间里找出一个小本子把刚才交租房客的名字工工整整地记录好之后,渡边任一郎第N次醒悟过来,他只是想把陆良人喂饱好痛痛快快打一场,为什么要记下租客们的房租?
渡边任一郎脸臭臭的拔出武士刀,一指着书桌上边白贤照片,厉声道:“别随随便便的影响我,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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