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回忆着那些曾经浓烈的过往,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情绪,声音冷淡:“零号舰的残余数据库,判断对方力量来源的那颗彗星对舰体深度解锁很有价值,青珠认为引进世界里可以用圣人权限击败并收获那枚彗星,表示招降,那老龙就举族迁移进来,但青珠没意料到它立刻分散族群向三圣输诚,三圣为了遏制青珠目标以及相互平衡需要,也接受了条件,于是我便再没有见到那颗彗星,只听说那老龙改了名字,叫烛龙。”
“烛龙?”
仙衣飘飘的人群中,各个神情都有些微妙,相互看看,不说话。
伶眨眨眼睛,一时也没人告诉她是怎么样回事,但她也听出问题,继续:“据说对方解释此名,睁眼就是天明,阖目便是黑夜,这烛龙从此常年沉睡,青珠说对方在消化那颗陨星,我还记得他是冷笑说——高层道天的东西,能这么好消化?想我青珠为解锁零号舰多少万年都未能完全……”
众人听了都是笑:“能解锁才是奇怪,他完全是靠污染了伶,依靠伶你的权限来取得基本权限,但深度解锁……已没有人有那样的钥匙了。”
“曾经有人有过?”伶问。
“是有过,不过主人们已放弃当时残破的方舟,通过信标回归高层道天……而方舟体型太大,是无法这样回去,且为了避免敌人找到我们道天位置,方舟最后……”一个男仙叹息,他看起来年轻,双眼里尽是沧桑,神情有些追忆。
伶倒有些感同身受,她虽遗忘了对青珠感情,但并没有失去别的感情,知道舰灵苏醒后作智慧生灵也是会有思念。
再看看周围空荡荡的世界内,似乎也曾繁华过,不知为何而破败,又辗转恢复至今,同伴们无疑也是有着同样时光悠久的传说,只是与她的传说内容不同……她们的思念,应是家乡,真正那个家乡吧?
那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一番交流,最后周围汇聚集体意识,包括伶在内,在云网中以元舰灵决策传回加密讯息给队友:“霜蓝元神,留下来潜伏土著之中,准备监视星核宿主动向以免再次脱离脱定……”
波动凝聚成一道透明主炮,轰穿射过下方遥远处的那只逃窜‘小老鼠’洞天,直通向交战中的两域。
母型方舟舰灵似乎根本不怕这会造成多大影响,或者说,虽接下来还需要近两年的下沉才能抵达目标,但持着的力量,根本无需担心敌人出现变数。
一时间,伶不由侧目。
这就是横扫诸天,灭亡多个世界的霸气?
可是,现在破损大半,也没有主人主持的方舟,还能这样无敌么?
…………
暗面
超级下土‘缺口’终补上了,金青色界膜一合,就重新化蓝天白云,不见了外面战场,但刚刚暴露出世界真相一幕,让所有残存大汉子民都震撼不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怕知道某种真相甚至可以间接证明,但这样‘知道’是隔了一层借别人的眼睛,给人的存在感与自己亲眼看到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感觉就是刷新了世界和人生!
“原来,我们真的是井底之蛙,生活在一片浑蒙未开中,我们是亡者世界的复苏么……”许多难民在火车上望着天象变迁转瞬,都是恐惧,但也渐渐产生一种觉悟,以及与之而来的勇气,他们必须背负起活下去的使命:“就算如此,我们自家关门过活也没有害着谁,而那些天外邪魔竟……”
“谁叫我们弱小呢?陛下说的对,弱小就要挨打……”有人红了眼睛,半数同胞死亡,家人亲友的血仇之恨让人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杀回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修成真人,杀上阳面,复仇!”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太学生,还只是练气四层,在他这个年纪无疑过去嬉玩浪费了天资,这时燃起冲击真人的信念。
一个白发老人掩着袖子咳嗽着:“我老了,没两年好活……但我会把传说讲给孩子们,让他们记住今天,记住……要复仇!”
“没错!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有人怒喊,这不但是要自己这辈复仇,还要子子孙孙无穷匮复仇下去。
大复仇的理念一直深入汉人心中,当即周围人群起振奋响应:“不仅仅十世,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都听说过暗面时差流逝十倍,我们时间太短了……”
“那就青史记录,这史记是族群的账本,字字记录血债……当蛮族健忘时,我们,只要我们汉人一日不绝,史书一日不毁,这血债誓必讨回!”
“香烟延续,族运不绝!”
随着地面不断扩散,叶青突回首,顺着看去,只见大地深处,人群之中,本奔流不息的力量重合,介于虚实之间的灵脉,渐渐的凝实,有一种浓稠的质感,半空中缩水的青龙,一下凝实起来,并不壮大,也并不变紫,深深盘旋在这片土地。
“青龙在歌舞啊!”
只见它呼吸阴阳,震动时空,在时光长河里,甲骨、钟鼎、竹册、书卷、字画、声音、舞蹈……逐一浮现而贯穿始终,凝聚起一点收拢所有的清光,并不耀目,宛是明月,与仙朝逐渐清晰的不落之日相合。
一下阴阳合济,升起照耀命河,这或就是……青汉仙朝,它在阳面与暗面都同仇敌忾而凝聚的光辉。
一州
难民车队里,一个面容普通少女在沉睡中苏醒,听到许多陌生的语言,隐带点熟悉的口音,睁开眼睛,就看到这片甲骨、钟鼎、竹册、书卷、字画、声音、舞蹈……她的神情变得讶异起来,又有些莫名奇妙:“遗风复苏?但怎么会这许多?还是有组织汇流……”
陨石的遗留往往会在下层世界中留下许多文化元素,甚至人种,多少有些相似,就是曾经东荒大陆复活那些荒神、土著一样,但越高层道天晋升或者异常脱落,越是显得广泛稀疏,符合抛物散点分布,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都不可能这样有组织,更不可能成主流……
霜蓝觉得她的世界观被刷新了,有些眩晕,又隐意识到自己任务恐怕要多出一份,仔细探查这非自然现象背后的根源。
…………
紫宫
上真道君正愉快一点点吸收少真的份额,虽不大,但一丝就是海量,只是突神色一动,掐指一算,脸色变化:“叶青,是你……”
“……青帝道友,你可知道,这样,新天庭也别想随意抽取气数了,你到底为了什么?”
虚空中寂寂没有回应,或者说这就是回应。
…………
暗面的天色黑沉,道域与道域的战争犹未结束,看起来一时也未必能结束,金青色圆球上的新核心,胎膜世界内,叶青感觉外域可能还在紧急磋商,这时见到族气增益了仙朝,也是喟然而滋味复杂,回首看向身后女仙:“这下,我们必须复仇到底了,娲皇觉得如何?”
“就是这样……”
女娲低首看着大地之志,她的手指也有些颤抖,目光闪亮:“我仍记得当年各族都出身氏族,越是早期悠久的族群就越有复仇一面,汉运长久一个重要秘密在于大复仇的巅峰——青史记帐,就连王者中的那些暴君可以背叛人民,也都无法背叛账本。”
叶青神情微动,颔首:“确实是一个重要方面。”
女娲仰首,微笑:“记忆中先民少女时,培养自己巫祝姐姐早在结绳记事就会画圈圈诅咒,她们说,每一条绳子完成都要有个完美的末节,作族长更是身兼王者和大巫的双重身份,王者身份是由我率领族群,做力所能及的事,大巫身份就是由我沟通冥冥,向上天打报告要求复仇……不许笑。”
叶青忍笑,又觉得一种苍茫的沉重。
只听她继续说:“时代的局限,限制了力量,总有力不能及、未能完成的耻辱和遗憾,大复仇,就是发展出这种能延续群体记忆的小本本,随着族运扩张总会有新的、更强大王者诞生,天助自助者,因此能得到更多的天命,于是伐国灭族,献酋太庙,告祭祖先,这就是账本的句号,绳结的末端……”
“每一笔侵略,历史不会忘记,哪怕敌人已忘记!”
女娲说着,狡黠眨眨眼睛,说:“这意味着什么?”
叶青对于信息不对称的战争已熟悉非常,沉吟:“有心对无心,所以敌人必消亡在时光长河中,曾杂居中原的那些蛮、夷、狄、戎,无不如此……或他们个体有着聪明更甚我们,但整体没有这种族群传统,就传承不久。”
“没错!”
女娲笑着抚掌,吐出一口气:“君不见,汉家青史那些消失不见的异族,都只留下只言片语,下落不详,于是后人往往称其不解之谜,并不关注为什么历史偏偏不记录,其实也不需要关注,每个汉人都知道账本就是记帐用,当记录消失了,只说明——债已讨回来了,可以放下,可以释然,可以轻松当传说去说。”
她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不确定:“叶君你说,我们流浪在这世界里发生的事,悲欢喜乐,生死成败,也会有这样可以当传说去说的一天么?”
“会有。”叶青说着,神色复杂而充满信心。
“我们已有了一颗强劲的心脏,欠缺的只是时间,现在主世界光照范围还小,只能辐射放出去的仙天小世界,还飞不远,它们反过来提供的反馈资源数量还不多,质量也只是普通陨石……”
“但我们世界在上浮,在晋升,要有这个迎艰破难的信心……”
“我们不会走外域那种蝗虫流的不可持续道路……想想那座永固时空门,那艘母型方舟,这些高层道天文明留下的奇观遗迹,终有一日我们要晋升到和高层道天一样往下散播荣光,或相互交流,不就传递出传说了?”
“或某个世界还会有人得了灵感,写出关于我们这些流浪者的小说来……”
女娲听得笑起来,感觉是瞎说,谁会看这么艰险折磨痛苦的传说:“叶君一定是主角,我可不敢并论。”
“传说么……开启战争的不是主角,那是为王先驱。”
“最终胜利者才是主角,我们都会是达成自己基本愿望的胜利者,所以我们都是主角。”
叶青说着,也是信着,因狭路相逢、图穷匕现的最后时刻里要活下去,那要冲破黑夜与血海,必须让自己相信自己必等取得胜利。
“要不,这凝聚的族运,也终有一日灰灰。”
“成王败寇,这就是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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