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讨伐了“叛贼”土桥守重之后,平手汎秀的检地计划自然是没人再敢阻拦了。甚至不少土豪地侍一反常态主动邀请检地。
元龟四年(1571年)六月,平手季胤提交了一份相对比较详细的预计账目。根据估算,本年度检地范围的土地共计是二十五万二千石,其中五万四千石是寺社安堵,九万七千石属于本地国人众,余十万一千石收归平手家直辖。
收获比平手汎秀预想中的七万石要多出来不少。
尚未列入的,主要是真言宗根来寺的核心田产,另外还包括了一向宗、天台宗、熊野三山的一些地盘,总量大约是接近二十万石。
这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平手汎秀大军将土桥守重的一大三小四个砦子拆毁,然后在附近寻了一处北临纪之川,南坐虎伏山,西据海岸线二十町(约2.2公里)的风水宝地,吩咐奉行拨款五千贯,在此处筑造一座城池,作为治理纪伊的核心。
既然建立在虎伏山上,于是便直截了当地取名叫做“虎伏城”。
同时,有八十余人奉命移居此地,为首的是中村一氏、平手季胤、木下秀长、一柳直末,接下来还有番头级武士二十名,组头级武士六十名。
这些人里面,地位最高的是知行二千石的中村一氏,他作为笔头大将,总览全局,监督各项军政要务的实施,名义上管理其他同僚。
其次是知行八百石的平手季胤,他兼具了中枢奉行与地方官员双重身份,专门看守直辖领地的农商产业。
再次是知行五百石的木下秀长,名义上是中村的辅佐,实际职责是接待诉讼,审理案件,协调国人众之间的矛盾冲突。
另有因伤退役的一柳直末,领三百四十石,由庆次的陪臣转为担任警视厅分部的本部长,负责巡捕欺负底层百姓的小蟊贼。
下面的“番头级”是指一百石到三百石之间的下级干部,而“组头级”则是三十石到一百石的之间的基层事务人员。这是平手家内部的习惯性非正式分类方法。
从虎伏山筑城开始,中村一氏、平手季胤、木下秀长、一柳直末有了“虎伏四人众”的称号。
然后,针对于淡路、和泉“新参众”抱怨纪伊人得到优待的事情,平手汎秀制定了一项新政策,宣布说,所有自愿转封到纪伊的人都能享受同样的政策,还额外给一笔资金当作是搬家费。
很明显,并没有几个人会为了一些优惠待遇与微薄的搬家费就背井离乡去外地奋斗的,这项新政只是为了堵住人的嘴而已。
倘若当真有些人迁移过去,那当然更好。就算是没有也不要紧。
到此为止差不多是平手汎秀接任纪伊守护整整一年,经过十二个月的努力,现在算是掌握住了领内过半的实权。
苦心孤诣,机关算尽,终于有些回报。
安排好了留守人选之后,平手汎秀便离开了纪伊,启程来到岸和田城,作势要前往京都。因为没有了“镇压叛乱”的借口,必须象征性关心一下畿内事务。
就在这时候,各地局势发生了许多值得担忧的变化。
竹中半兵卫施展出令人震惊的才华,仅仅花了几日功夫就平定了南近江变乱。
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在其劝说下放低姿态承认错信老友,坂井政尚、中川嘉俊接受和睦表示姑且暂时不计前嫌,身为导火索的佐久间信盛则是在察觉到情况不妙后带着数百名亲卫潜逃了。
民间传闻说,当时竹中重治已经成功调略了佐久间军的大批中层军官,就差最后一步瓮中捉鳖了,只能说“退之佐久间”不愧为保命达人,警惕度着实够高。
也有人说,原本佐久间信盛是跑不了的,乃是柴田胜家这个义气深重的老大哥动了恻隐之心,用自己的地位换取老友的性命——尽管事情的原委可能是被这个老友欺骗引起的。
流言纷纷,莫衷一是。
总而言之冲突各方终究是偃旗息鼓重归和平了。
中川嘉俊继承亡兄遗留的家业,坂井政尚得到部分柴田所领土地做补偿,除此之外柴田胜家还要前往京都曹洞宗的兴圣寺修身养性蛰居三月,作为反省,而泷川一益返回安浓津城闭门一个月。
然后竹中重治作为足利义昭与织田信忠都认可的代理人,今后有资格参与南近江与北伊势的政务,以确保柴田与泷川下次不再犯糊涂。
这个结果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世间的沉浮变化,实在是全无预兆。
在信长受刺之后的十几个月时间里面,本来只是乡野隐士的竹中重治一举成为西美浓、南近江、北伊势都有话语权的人,隐约已经有了日后大佬的潜质。
这三块地域称得上是丰饶肥沃,加起来有七八十万石之多,又相互连接在一起,足以成为霸业的资本根基。
接下来,若是三地的现任统治者有所闪失,那么列国之间说不定就要多出一个叫做“竹中家”的豪强势力了。
这么一想,织田信忠年齿尚幼威望太过缺乏,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两人的政治能力未必能经受住考验,出现闪失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真是细思恐极了。
竹中重治之所以能得到大好机会,也有外部客观因素。
他在畿内大显神通的同时,武田已经派出偏师攻入了美浓东部和三河北部,吸引住了织田与德川的目光;浅井长政败于浦上家后,担心对方趁胜追击,不敢轻易离开播磨;足利义昭则好像遇上与越前朝仓家有关的不明麻烦。
平手家的情报机构规模有限,无法获知详实的细节情报,只能知道各势力的大致动向了。其实本时代的扶桑境内也根本不存在那种专业的侦查谍报人员。
比起“美浓麒麟儿”的崛起,平手汎秀更忌惮甲斐之虎的提前西进。
其实这两者并非孤立,而是有所关联的。
以竹中重治现在的身份肯定是要参与到对抗武田的战事当中去,若是起到关键性作用,那反客为主之势就难以阻拦;反之若是被武田打垮,现在的收获都将化为乌有。
相比之下,平手汎秀的选择就多了。
反正领地离前线够远,大可安居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伺机收取渔翁之利。最次也能等到别人分出高低之后,再去向胜利者表示亲善。
不过那也就等于眼睁睁地看着更上一层楼的机会破灭了。
信长遇刺,变乱大生之后,武田信玄确实是远远比畿内任何一家单独势力要强得多。不过他远在甲斐,补给困难,等到打进尾美就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更勿论京都。
没有必要过分畏惧。
何况……根据上辈子的记忆,甲斐之虎的离世时间,应该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平手汎秀当即拟下命令:
首先是尽力加强军备,做好在尾张、三河的平原地带与武田大军交战的准备。这当然是个巨大的考验,所以偏厢车、霰弹炮以及其他处在研究阶段的火器最好尽快实装。
相应的专业炮兵部队显然必须由专业脱产全职人员组成,这就需要扩充目前的编制了。考虑到旗本已经有了七队,当初所设想的“军——势——备——番——队——组”的制度或许到了足以面世的时候。
正好趁这个机会,那几个长期担任备大将的家臣,可以考虑从中提拔出一些领兵千人的“势大将”出来,空出的位置再由优秀的后进递补。
这对全军的士气是很有帮助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索性在一门众、谱代众、以及外样国人的领地上施行兵农分离呢?
至少稍加推广是可以的。
重点不是在于改变军队的形态,而是以类似“军衔”的等级制度,来明确团体中的上下高低秩序。
以避免出现一些难以解决的微妙问题。
比如说,和泉新参众旗头寺田安大夫,淡路新参众旗头安宅信康,理论上他们在平手家的组织结构里,已经是很高的地位。但由于和、淡二地的国人众战力不足,存在感稀薄,寺田与安宅的实际地位并不显赫。
尽管短时间不可能空出足够的权力出来分封,至少应该给个虚的荣誉地位。
平手汎秀一边不停向贵人们写信,装出很关心畿内局势的样子,一边命令奉行们评估一下扩军的费用预算。
但伊奈忠次、玉越三十郎、春田屋秀一(即拉斐尔·卡斯特路)等人合计过后,给出的回应令人意外:
“今年截至目前为止,账面上的负债已经高达八万七千贯,就算能在秋后取得岁入,恐怕仍会有不少于三万贯的差额。倘若再抽调更多资金,就会影响到‘三鹿屋’对濑户内海沿岸的‘兵粮券’兑付能力。进而影响商业声誉。”
居然挥霍了这么多钱?
平手汎秀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账目清清楚楚地罗列着,数次出征的后勤及赏赐,对长宗我部氏的大笔惠赠,京都的活动经费,火器研发的投入,向根来寺买粮的资金,额外的筑城支出……
总体来说,资金收支情况是很不平衡的。整个元龟三年,预估农商业收入总计是十二万贯到十四万贯之前,但光是上半年平手汎秀就花出去近十万贯,明显是入不敷出。
这大概是信长遇刺幽居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三个商屋已经尽力支持,再行剥削可就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了。
奉行们摆明了数据,期待着主君能有新的创收妙计。
但平手汎秀思虑片刻之后,拿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结论:“界町的津田宗及大老板,所说的‘五万贯’,至今仍只兑现了小部分而已,现在到了需要彼此践行承诺的时候了。直言告诉他,接下来一两年时间,将是决定鹿死谁手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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