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清晨。
卢通站在屋顶,看着下方街道。
街上,人流如常。
史家已经布下了杀局,外面人却一无所知。
许多人认为史家邀请窦罔赴婚宴,是打算趁此机会,揭过之前的摩擦。
他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窦罔一生经历十分坎坷, 心机远胜寻常修士,否则活不到现在,肯定有后招。
胡乱想了一通。
他吐了口气,抛却杂念。
楼下,典四儿从外面回来。
“四儿。”
典四儿纵身而起,落在一旁。
“老爷。”
“三妞、老二、老三, 都送走了?”
“嗯, 交给连泉商会了。中午就出发,估计后天晚上送到灿阳堡。”
“你再去一趟史家, 请方陌今晚过来喝酒。”
“方陌?”
“也长了尾巴那个。”
“好。”
卢通有尾巴,方陌也有。
而且,方陌除了尾巴,还有一道法术或者祭炼尾巴的秘法。
他馋了很久。
再不弄到手,以后就没机会了。
……
晚上。
茶酒馆内灯火通明。
卢通提前关门,又从隔壁客栈定了一桌好菜,提前等在门口。
“方兄!”
方陌面带笑意,递过一篮沙枣,道:“卢掌柜,听说你现在是杏山军的旗头,恭喜恭喜!”
“哈哈,多谢!快进来坐。”
卢通接过沙枣,进门后随手放在柜台上。
分别坐下。
他端起酒壶, 倒了两杯酒。
“本以为方兄回海岳堡了。前几日才听说, 还在我们这边, 不然早该请方兄过来。”
“临时有些变故,我和几个道友全都留在这里, 等婚宴结束后, 再一起回去。”
“这变故来得倒巧,合该你我有缘。来,喝一杯!”
“好。”
喝完一杯酒。
卢通问道:“最近在史家,经常碰见老闷几人,却不见方兄,这是为何?”
方陌闭上嘴巴,用力摇了摇头。
“明白,怪我!”
他倒了杯酒,端起一口灌下。
随后揭过此事,又问道:“听说海岳堡有三种军阵,‘群狼滚沙’与另两种相比如何?”
“不如‘旱地蛟龙’,也略逊‘百丈沙人’一筹。”
卢通摇了摇头。
“海家的底蕴当真深不可测!”
方陌自矜地笑了下,道:“你们杏山堡史家,也十分了得。”
“远不如海家。”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一口干完,继续道:“我们修行的这道化妖法术,史家没有。方兄祭炼尾巴的法门,史家也没有。”
“哈哈, 卢掌柜说错了!史家没有,海家也不是什么都有,譬如我这道祭炼妖器之法。”
“哦,此法不是海家的?”
卢通喝了几杯急酒,双眼有些泛红。
“当然。为了此法,我辗转几家拍卖会,最后花了大价钱才拍下来。”
法门不是海家的。
他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开门见山道:“多少银子?”
“卢掌柜想买?”
他点了下头。
方陌捏着空酒杯,略作沉吟。
“卢掌柜同时修行多道化妖法术,却不担心血脉冲突,我要这道法门。”
卢通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摇头道:“换不来。”
“卢掌柜的尾巴与别人不同,也经过祭炼,这道法门也行。”
“也换不来。”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身上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不少。
方陌有些不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想白拿我的法门?”
“一百两黄金,如何?”
方陌似乎气极反笑,哼哧一声后,连连摇头。
“卢掌柜是生意人,难道连奇货可居都不懂?”
卢通心中一沉,捏住酒杯,道:“你开个价吧。”
“一口价,一千两,黄金。”
他喝下一杯酒,长叹一口气。
预想中最差的情况,方陌算定了这道法门又稀罕、又契合,打算狠宰一刀。
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头喊道:“大憨,茶呢?”
后面的门被推开,一个四尺半宽、一丈高的肥壮身躯走出来。
猪头,人身。
上半身赤膊,白皙如玉,额头上一条条波状土纹。
大憨倒完茶,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方陌。
“卢掌柜,什么意思?”
方陌脸色有些不自在。
卢通端起茶壶,给方陌倒了一杯茶,道:“这道法门我要定了。”
“你想抢?”
他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茶杯边。
“告辞!”
方陌用力拍了下桌子,转身便走,走出一步,定在原地不动。
门口。
典四儿已经关上了门,面前摆着五柄飞剑、头上悬了一轮青月。
大憨走出一步。
浑身妖力翻滚,一阵飞尘扬起,气流变得十分粘稠,行走时如同陷入泥浆。
楼梯口,典老大、典老五迅速爬下来,左右包夹。
个个筑基。
方陌浑身寒毛竖起,屁股后面尾巴垂下去,僵着一动不动。
“卢通!我是海家的人!”
卢通端着茶杯,走过去。
“拿出来吧。留下法门,出去以后,不管是找海家告状,还是去呼朋唤友,都随你。”
“你!”
方陌脸色铁青,眼神中满是愤怒,还有极浓的惊恐。
他走过去,递过茶杯,脸上的神色逐渐阴沉下去。
几息后。
卢通张开嘴唇,正要开口时。
方陌取出一本册子,用力扔出,恨声道:“走着瞧!”
话说完,脚下一动不动。
他用尾巴卷住册子,扔掉茶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挥了挥手臂。
典四儿让开大门。
方陌一尾抽开门,腾空飞出去,在半空大吼道:“卢通!你夺我功法,我与你誓不两立!”
……
几天过去,距离月中仅剩五天。
海家的人来了,带来了嫁妆,还来了一支大商队。
史家也放出消息,婚礼当天大摆流水席。
杏山堡上下充满了喜气。
很多人都等着大吃一顿,也期待史、海两家联姻,有朝一日杏山堡也变为大堡。
这天。
天还没亮,卢通猛得睁开双眼。
怀里,典四儿的六个眼珠中亮起白光,低声道:“老爷,老大发现人了。”
“走。”
楼顶。
一个包头蒙面的人影,双手展开,手里没有法宝。典老大、典老五围住人影,已经准备出手。
卢通、典四儿落下后,人影立即打出一道法力。
“旗头,是我,萧惊。”
他摆了下手,道:“自己人,你们下去。”
卢通带着萧惊下去。
临下楼前,回头看向隔壁客栈,和范顺、吴难分别对视一眼。
泥屋内。
卢通坐在椅子上,揉着眼睛,道:“什么事?”
“老爷,杏山堡完了!窦罔暗通沙匪、还有沙狐部落,约好一起围攻杏山堡。”
他手上动作一顿,瞬间几个念头闪过。
同归于尽?
养寇自重?
几息之后,心中升起一阵佩服。
窦罔够狠。
引来一群对手,硬逼着史家,要么一起凑合守杏山堡,要么一起同归于尽。
“你也要攻堡?”
“我已经没了退路。旗头,你快跑吧,再过两天就彻底包围了。”
卢通脸上浮起笑意。
萧惊,没有白帮。
“没事,我自有安排。你们的家人在灿阳堡很好,这一劫若是过去,我会派人去灿阳堡,给他们一笔银子。”
“旗头!”
萧惊平时有些冷漠,此时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旗头,你要是不走,一旦堡被攻破,尽快戴上黄斗笠、裹上黄披风。”
“你们约的暗号?”
“嗯,沙狐也是我们这边的。”
萧惊专门来通知,交代完后匆匆离开。
卢通回去房间,继续睡觉。
史家、海家、窦罔、沙匪、沙狐……
越乱越好。
刚躺下,耳边响起典四儿的声音:“老爷,英夫人叫你,已经到院子里了。”
“嗯?”
“英夫人有急事,在院子里等着。”
他看向窗户。
一倒头的功夫,天竟然已经亮了。
院中。
卢通刚下去。
英夫人直接道:“杏山堡危险了,我去燕翅堡,你走不走?”
他愣了一下,道:“沙狐?”
“你也知道?”
二人露出苦笑,全都摇了摇头。
卢通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家那个。”
他顿时明白是谁。
英夫人没有嫁过人,不过有个相好的,连泉商会留在燕翅堡的二掌柜。
二掌柜以前经常往来杏山堡,一来二去,顺道留了两个种。
“你走吧,我答应过史家。”
“好,时间紧迫,我走了。”
英夫人匆匆离开。
卢通打了个哈欠,道:“四儿,出去买几个黄斗笠、黄披风,多备一些。”
这天,他继续坐着门口看着外面街道。
有人收到了风声,离开杏山堡。
不过绝大部分人还是一无所知,仍然期待着即将到了的大婚。
夜幕渐临。
沙昙一步跨进大门,反手关门,大步走到桌前。
卢通喝了许多酒,有些醉意。
“你干什么?”
沙昙掏出一摞黄斗笠、黄披风,扔到桌上,道:“出了变故,戴上它们可以保命。”
他瞬间酒醒了,惊讶道:“你,你是哪家的?商会、史家、沙匪,还是沙狐?”
沙昙也有些意外。
“你知道?”
“听说过一些。”
沙昙有些落寞,本以为雪中送炭,结果落了空。
“人、狐都一样,我们半妖永远是外人。卢通,以后听到沙漠中出了半妖堡主,你来找我,我让你当二堡主。”
沙昙来得快,走得也快。
三句话说完,留下一桌斗笠、披风直接离开。
卢通看着桌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沙昙、沙狐,看来坊间传言也有真的。
沙昙是孤儿。
被一家小商会的管事养大,修行天赋很好,后来进入连泉商会。
一直有流言说,沙昙是沙狐的奸细。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嘟囔:没完了?
范顺倚在门上,笑着道:“今天什么日子,你这里怎么跟成亲似的,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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