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师从柴房里出来,淡定地告诉他们:“大人物是否叛变由我来界定,你们只要控制好自己的人马,不要被日本鬼子一锅端,这就足够了。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最大的战斗。我早就说过,打击日本鬼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要有足够的耐心。”
两个人离开,陈宝祥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在周军师面前,个个都表现得自以为是,实际上每一个人的业绩都乏善可陈,比起陈宝祥都不如。
他们面对周军师,却只是忙着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想说,不想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这才是山东抗日最大的隐患。
“陈老板,不用多想,只看当下——”
周军师笑着,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满面疲惫,一扫而空。
这个人似乎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任何时刻,都能瞬间精神抖擞。
“货台上……货台上一切都会顺利吗?”
周军师点点头:“那是当然,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鬼子虽然也学习中华兵法,但毕竟只是学生,学得了皮毛,学不了精髓。”
陈宝祥吃了颗定心丸,连连点头,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陈老板,你觉得,杀了天皇、活捉天皇、与天皇定盟哪一条路更好?”
陈宝祥惊愕,没想到眼下竟然有这么多种选择。
“陈老板,天下大事,如今全都集中在济南城。要想突破桎梏,还真得费一番工夫。我刚刚在想,所有人军心涣散,不知如何是好。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利用秘密列车做做文章,不然的话,天皇就觉得齐鲁大地全都是他的,畅行无阻,肆无忌惮……”
陈宝祥禁不住咬牙切齿,此刻的愤怒,尤其胜过韩长官弃城而逃时。
那时,他的感觉是被自己人抛弃。
如今,他的感觉是被异族人践踏。
陈宝祥脱口而出:“周军师,当然是杀之而后快!”
周军师一笑,缓缓点头:“是啊,杀之,后快……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你忘了这句话吗?”
“周军师,我知道这句话,但天皇不是人,而是鬼子的领袖,是万鬼之王,杀了他,鬼子的气势就荡然无存了。江南战场上,南方军出川,就能击溃鬼子,收复失地,不是吗?”
陈宝祥一直没有说出来,既然是下棋,八方面军这边已经动手,日本鬼子那边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金庆辉不是无能之辈,她始终关注山东抗日形势,当然会见招拆招。
如果周军师布置妥当,就不会如此忧心忡忡了。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忽然间气氛尴尬。
“陈老板,金庆辉看重你,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你一定要小心,像这种人居心叵测,对她没有用的人,她永远不看在眼里,早就一脚踢开。如果你再见到她,可以旁敲侧击的询问,到底对她有什么用处?”
陈宝祥苦笑起来,自从见到金庆辉,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恶魔抓住,根本脱不开身,只能随波逐流。
他甚至怀疑八方面军这边过于软弱,没有派出杀手,直接刺杀金庆辉,让日本鬼子一团混乱。
这个问题,他很想向周军师提出来,但对方做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这种普通人,根本想不到对方的目标在哪里?
“陈老板,有些人下棋,总是多走一步闲棋,看似毫无用处,实际上到了关键时刻,就能显露出它的作用。你这个人就是当前棋盘上的一招闲棋,谁走得好用得好,谁就能反败为胜。”
陈宝祥顿时觉得不寒而栗,他不愿成为棋盘上重要的角色,以免耽误了八方面军的胜利。
他只是普通的济南老百姓,只想过平凡日子,把陈家米饭铺看好,让老婆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
到了如今,反反复复,被八方面军和鬼子堵在中间,无路可逃,他也觉得冤枉。
“周军师,这盘棋什么时候能结束?杀了天皇可以结束吗?”
周军师摇了摇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结束时刻。你我就算死了,还有后来人继续下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棋局,对不对?”
陈宝祥攥紧了双拳,其实他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人生在世,犹如棋局,这是古人早就说过的道理。
世事如棋局局信,谁都无法彻底掌握。
他问陈军师,问自己,都是白费力气。
大约到了天亮时,陈宝祥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他爬起来开门,外面站着六个黑衣人,旁边停着一辆军用卡车。
“陈老板上车,金小姐有请。”
陈宝祥有些惊讶,但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这六个人拖上了车,一路颠簸,等到最后停下时,已经到了日本军部的大院里。
东方天色未明,大院里灯火通亮。
金庆辉站在小楼前的台阶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披着黄色军大衣,看起来杀气腾腾。
陈宝祥下车,哆哆嗦嗦,站在金庆辉面前。
“陈老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用害怕,今天没有人会死,只是有人要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就够了,你是老济南人,对方问的这些问题,你都能知道答案。不要胡编乱造,也不要故作聪明,问什么就答什么,我保证你好好地平安归来,而且还能领到赏钱。”
陈宝祥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他猜到金庆辉是要带着自己去见天皇,可是如今衣冠不整,也没有带什么济南特产礼物,就这样上天皇那里去,岂不是失礼?
他想开口,但嘴唇哆嗦,浑身颤抖,已经吓坏了。
金庆辉下了台阶,走到陈宝祥面前,突然间拔出军刀,唰的一声架在陈宝祥脖子上。
“陈老板,我只希望你说实话,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但你记住,不要故作聪明,也不要说济南现在的状况,任何时候多嘴,有可能砍头,也有可能割掉舌头,到时候你自己选。”
陈宝祥赶紧摇头,声音颤抖,结结巴巴:“我不会……乱说,当然不会乱说,别人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济南人就是这样,有一说一,绝不捣乱……”
他很清楚金庆辉担心什么,也知道一句话不慎,就会招来杀生之祸。
他当然不会那样傻,好好活着已经不易,故意发坏,肯定是死在日本人刀下。
“陈老板,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回答得不够漂亮,那就完了。如果故意诋毁皇军在济南的行动,那也完了。我们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就是为了让济南人过上好日子。日本军队到了山东,做了很多好事,肃清了山贼草寇,老百姓不受骚扰。我们的军队纪律严明,没有骚扰百姓,而是一致对外,跟老百姓如同家人,对不对?”
这些话简直是骗鬼的,鬼都不信,但陈宝祥明白,军刀架在脖子上,如果胡说八道,军刀一挥,人头落地。
“金小姐,你说得很正确,我就按照这些话去说,绝不胡乱开口。”
为了活命,陈宝祥愿意全力配合对方,这不是怯懦,而是聪明。
金庆辉很满意,缓缓地抽回了军刀,还入鞘中。
“陈老板,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一定会跟我精诚合作,共同面对上级的垂询。现在,可以跟我走了。”
她领着陈宝祥,坐进了旁边的一辆轿车,出了日本军部的大院。
轿车两边垂着纱帘,陈宝祥一动不动,不敢撩起纱帘向外望。
总之,保命要紧,关键时刻,干万不要乱说乱动。
轿车行驶了一阵,缓缓地停下。
有人打开车门,把陈宝祥拖出去。
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火车站的站台,两侧都是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
前面铁轨上停着的火车车厢,看起来与其它的普通火车不同,装修精致,一尘不染,上面的标志全都是日本文字。
走到车门前面,站着的也不是普通的火车乘务员,而是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和另外两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女服务员。
金庆辉在那里止步,女服务员领着陈宝祥上车。
陈宝祥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踩在云雾当中,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他不清楚自己将会见到一个什么人,更不清楚这一次是福是祸,到底还能不能活着下去?
此刻,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但都是日语,原来车厢两侧有很窄的座位,上面坐着十几个日本人。有穿军装的,也有穿西装的,正在低声交谈。
陈宝祥第一次置身于这么多日本人之中,顿时觉得身材矮了半截,连大气都不敢出。
向前走了两节车厢,日本女人推开一扇门,弯下腰,邀请陈宝祥进去。
陈宝祥向前走了两步,进了车厢,背后的门就自动关上。
前面看不见人影,只有一扇屏风。
陈宝祥又往前走,靠近屏风。
有个威严的声音发出命令:“就站在那里,原地不动!”
陈宝祥停下,低着头,只看着屏风下端的风景画。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咳嗽,提出第一个问题:“你是谁?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老济南人?”
陈宝祥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承认自己是老济南人,当下就住在济南县后街。
那个声音有些气喘,每说一句话,都会停下来喘一阵:“日本军队到了济南,有没有干出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有没有迫害百姓,烧杀抢掠?有没有勾结山贼,抢夺财物?”
这些事情,日本鬼子都干过,如果让陈宝祥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但烧杀抢掠,而且造成连续几个村庄灭门,中国的老百姓已经忍无可忍。
如果提出问题的就是天皇,陈宝祥坦然回答,当然就能引起反响,可是天皇和日本部队是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怎么可能为了中国老百姓伸张正义,想想都不可能。
陈宝祥内心也想愤怒地回答所有的真相,控诉日本部队在济南的暴行,可是他又很清楚,向天皇投诉这些,自己的脑袋出不了这个门就被砍下来了。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一刻,容不得他肆意妄为,直抒胸臆。
他陪着笑脸回答:“一切都很好,日本人到了济南,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平安无事,最终建立和谐城市。”
那个声音似乎不相信,轻轻哼了一声,又问:“济南老百姓有没有死在刺刀之下?日本军队杀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有证据?带走的每一项军用物资,是不是都已经付钱购买?你老实说,我可以为你主持公道,不管谁欺负金老百姓,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陈宝祥苦笑起来,这简直是在骗鬼,只要是正常人都明白,天皇只会包庇日本军队,怎么可能为了中国人,伤害自己的亲兵卫队?
他想了想,大声回答:“你说得都对,日本军队进城之后,的确是帮助济南老百姓,没有引起任何惊扰,老百姓感激不尽,这些都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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