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晚膳之后,约摸在亥正(夜十点)时,晁秀芸来了。
守在后角门的仆役放了晁秀芸一行七八人入来。
他也是惊了一动,哪知晁秀芸领着六七个精壮军汉打扮的粗豪大汉。
很快有家仆就报进‘东路院’嫡少爷房去。
这个点一般来讲人都睡下了,古时代夜就是这样,九点钟躺下都算是迟了呢,因为夜间没什么节目,根本不能与后世相比。
当然,你要是去平昌坊或花楼坊就不一样,那里通宵达旦夜夜笙歌。
西城诸坊是一入夜即宵禁,不许出‘坊’的,东城诸坊却不禁宵,这是本朝特色,穷人宵禁,富人则不禁。
毕竟烟花柳巷缴纳的赋税也不少,皇帝都舍不得‘禁’。
穷人就算了,既没那个闲财,也没那个精力。
有些豪门府中也是通宵达旦的与歌妓玩闹到后半夜,这就是贫富差距造成的不同人生。
陈道玄刚刚从大浴桶中沐浴出来,内室置两三个火盆,仍感觉不到暖和,还得往被窝里钻,而暖床的‘紫裳’早俏脸通红的在被窝里了。
她的心情是无比忐忑的,被太太赐给了嫡少爷,这大该是她这辈子的宿命所归,早抹了几番眼泪,可根本无力抗争这种命运。
唯一能做的祷神求佛,但愿嫡少爷别苛虐于己。
然后上一个受苛虐的又被太太放出府的‘海棠’之殷殷悲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阖府上下哪个不知嫡少爷乖戾暴虐?哎……命啊。
就是这段时间嫡少爷伤的不轻,新来伺候他的小秋雨还未遭毒手。
但也是迟早的事吧。
不想这‘好事’却先轮到了自己?紫裳心中如何不悲?
哪怕这两日阖府上下都讲嫡少爷似有转变,可真正信的人又有几个?人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又怎么会改变呢?
只穿了小衣就钻进被窝的陈道玄还是有点不习惯如今这生活,内室有点逼仄窄小,却架不住满榻生香啊。
他甚至能感受到被窝里那具娇躯在瑟瑟发抖,心下也不由微叹。
偏在这时,有家仆来报,‘晃氏女秀芸来了……’
你说你迟不来早不来的,我都钻被窝了好吗?
于是,陈道玄只得着衣出去见晁氏女。
东路院西厢房是给了杨勇,按理说外男是不得入院住的,但陈道玄坚持己见,这是托咐性命的最后一道关卡,岂能因小失大?
所以,一有动静,西厢的杨勇已经提着玄镔大铁枪出现在院中。
六七个军汉未被许准进院,只能在院外守着。
老总管都被惊动,带着十多个府中仆从过来,不过就这些人,根本不是人家东凉侯府精锐私兵的对手,十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吧?
陈道玄不以为忤,只是披着一件大氅来了堂门处,小秋雨本来睡外间的,这时候跟着出来守在门侧,里面的紫裳也在赶紧穿衣裳。
夜半来了访客,搞的东路院兵荒马乱的。
老管家陈忠更到了正房阶下道:“少爷,要不要同老爷太太讲……”
“不好惊扰双亲大人,连你也回去吧,让下人们动静小点,没甚,杨勇,带院门外军汉们入你西厢烤烤火盆,秀芸你入我正屋说话……”
“是,大人。”
杨勇去招呼院门口六七个军汉了。
老管家也不管违背嫡少爷的吩咐,不过他真吓了一跳,毕竟入来这些人都带着刀兵的,又精悍强壮的,说他心里不怕是假的,何况听说是晁府来人,今儿白日里东凉侯晁府的坟不是被少爷扒了吗?
这这这叫什么事?
他觉得这事还得惊扰老爷一声的好,万一有点什么,那还了得啊?
退出东路院,老管家陈忠急慌忙乱的直奔中进老爷主宅。
……
“查得如何?怎半夜跑过来呢?”
陈道玄也不是无一丝防备,他虽只是披了件大氅,但套了那件软胄宝甲的,也带着外祖父赐他的那柄‘诛邪’,不过是没着‘行獬’补袍吧。
以陈道玄的身手,加上切金断玉的‘诛邪’,等闲五七个军汉还真不放在他眼中呢,但这位晃秀芸的身手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但他非常清楚,晃氏女没有对自己出手的任何可能,她也不蠢。
英姿飒爽的晁秀芸眼睛微红着,有血丝在美眸里,可见这半天功夫也把她整的够煎熬,她恭身施礼道:“回大人话,我姨娘讲,是晁节给她的那茶,有毒没毒她根本不知,晁节只诳她说是、是那种茶,给老爷服了后在房中就就就……其它的她什么也不知……”
就就就如何就不用讲了,房中振威的那种嘛。
“你姨娘虽非直接导致你父暴毙的主凶,但也因愚蠢做了帮凶,如何处置就是你们晁府内部的事,本官亦不想过问此节,今日你去后,本官亲自去审了番那晁节,他把该讲的都讲了,背后主使之人乃是青天司提刑案的提举刘振堂和宫中刘惠妃身边的小黄门刘成,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主子失踪一案已然涉及到了继统嫡争,这个坑深的很,一不留留神,你我甚甚至是陈府晁府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绝境中去……”
“啊……”
涉及了继承嫡争?
晁秀芸面色不由大变,呼吸都细了。
陈道玄又道:“查,本官肯定要查,这是圣上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赐下金牌给本官的,你们晁府上下,信得过本官就听本官的,信不过本官,一会儿你回去之后就不要再出现了,顺便告诉你祖父东凉侯,阖府上下,关门闭户,再不要外出,这个风头火势的当口,一动不如一静……”
“大人擘画明白,小女敢不从命,但父被人毒杀,此仇焉能不报?晁秀芸誓死追随大人骥尾,还望大人收容在身左,若能报得父仇,秀芸愿为大人为奴做婢。”
话罢,英姿巾帼女噗嗵一下给跪了下来。
陈道玄欠了欠身,微微前倾,伸手虚扶,“你起来吧,你一女子也不容易,这世道在外面抛头露面,实有碍名节,但你一心为生父伸冤报仇,却不计一切得失,令本官敬佩,然本官做事也必仰能对天,俯不怍地,有无你在身边跟着,也会尽力去查明真相,这么讲吧,你父亲晁进忠极有可能参与了‘废太子失踪’一案,他的死,就是明显的被‘灭口’,所以你晁府想要拿回一个‘公道’怕是很难,不过,你可以替本官再传个话给你祖父东凉侯……”
“大人请讲,小女一定把话带给祖父。”
“……”
这是陈道玄也站了起来,在厅中踱了几步,堂厅中三个女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身形在移动。
除了晃秀芸还有小秋雨,和美婢紫裳。
她们俩房中人此时也被‘少爷’说的这些惊的小心肝噗噗狂蹦。
尤其紫裳,再没想到败家仔二世祖的纨绔少爷,短短两三日竟变的如此莫测深高,一言一语似比打起官腔的老爷还要精道沉着。
这简直不可思议,这还是陈府那个暴戾乖张的‘三魔王’吗?
就听陈道玄道:“你同东凉侯讲,必须要拿出一个清晰明确的态度,圣上不可能一忍再忍,之前东凉侯因何被夺兵权,本官想来最清楚的就是东凉侯自己吧?你父亲又参与进了‘废太子案’,虽说已暴毙,但是东凉侯府真的没事了吗?呵呵……”
这话无疑就是一道雳雷,震的晁秀芸花容惨淡。
她咬着下唇的微微发抖,“还望大人指点……”
“其实也简单,就是让你祖父重新站队,当然他不可能再获得圣上的信重,老老实实在府中养老吧,什么都不要做,多做多错,明白吗?还要明确的把府中的资源倾向于你,而不是任何一个儿孙,圣上绝不容许任何一个晃氏男再站出来,而你,却是晁家唯一的指望,而本官,又是你唯一的指望,晁氏现在能下的注就在本官身上,你或许看不懂,但你家那头老狐狸一定心里有数,这话你带给他,日头升起后,本官在衙房看不到你,就当你晁氏做了选择,日后晁氏一门就听天由命吧,与本官再不相干!”
“大人,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面呈给家祖父。”
“去吧。”
陈道玄颔首,还吩咐杨勇把他们一行七八人送出后角门。
却不想中进老爷那边听着动静,居然与太太两个又驾临了东路院。
“双亲大人,如何又来了?”
陈道玄不由瞪了一眼老管家,怪他多事。
老管家赶紧躬身下来,拱手赔罪道:“少爷,老奴多事了……”
老爷一摆手,“与你不相干的,做的对。”
陈忠还是不敢看少爷,慌忙退开。
太太迈进堂厅来,关心问道:“儿啊,那晃氏女来是……”
“无事,只是今日开棺验尸有些发现,她回府又查了一番,赶在半夜来禀明情况,母亲,你与父亲回去歇下吧,这都快子时了……”陈道玄没有讲什么,讲了他们只会多忧心,没其它的意义。
而父亲虽在宦海沉浮数十载,但他无疑是老观风念,未必能接受自己这么大胆的行事作派,所以不告诉他们最好。
老爷看出来了,儿子不想告诉他们,或是怕他们跟着忧虑吧。
“那我们回去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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