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叶清雅的坚持,沈凌泽只好吩咐红梅和青竹一路搀扶着她一齐往正堂去,她既然是脚上有伤,自然走的极慢,沈凌泽便也不慌不忙的跟在她身边儿。
两个人从门口进到屋里来的时候,左手边儿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做了个弱冠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发髻束起,簪着一根羊脂白玉翘头簪,身上是黛青色的内衫罩着件月白色外袍,腰间左配玉右戴苏绣荷包,端的一副贵气模样。再仔细去看那张面孔,生的白白净净,两条眉毛竟如同女孩儿般细长若柳叶状。叶清雅在心中嗤笑,这样一幅男生女相的面容,自报叶府访客的人,可不正是她那个好嫡母叶刘氏家生的外甥吗?
这人名唤张逸友,他的母亲同如今的叶夫人是同胞姊妹,自从叶夫人被扶正了之后,张逸友常在叶府小住。倒不是说他同叶府的人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这个人很懂得趋利避害,他母亲当年嫁了个商贾人家,这些年来生意不大好做,隐隐有落魄的势头,而张逸友本人又是野心大的很,一心要入仕途做官,从前他家里尚且有些闲钱的时候,他父亲也曾打算过替他捐个官做,可是无奈上头没有关系,捐了个六品的小官做了半年,张逸友便辞官回家去了。
从那之后他一心以为叶府是他投靠的最好去处,再加上叶老爷平日里对叶夫人多是言听计从,偏巧叶夫人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于是他便登门拜访献殷勤,为叶夫人鞍前马后,简直是一派认亲娘的势头。就此讨了叶夫人欢心,便留他在叶府长住。
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叶老爷平日里对叶夫人说的话几乎从来没有过回绝或是质疑,唯独是在替张逸友谋官这件事上,叶老爷从来都不肯松口,所以这件事也就一直都没有办成。
其实仔细想来也是,叶老爷当年之所以能入仕途一路走的这么平顺,全都是靠叶清雅外祖父的疏通,上下打点替他安排好一切,他才能有今天的风光。但是如今老岳丈下了地府见阎王,正头的嫡妻也被自己一剑捅死,唯一留下来的这个女儿,自己更是从小就抛诸脑后从不疼爱半分的,如今难不成让他再去求着当年老岳丈的那些个门生办事吗?
且不说人家是否知晓他叶府这点儿家事,光是当年他将叶家嫡妻的尸身抛街这个事,闹的京城几乎是人尽皆知。彼时就有许多同僚背地里戳他脊梁骨,说他忘恩负义违背良心,也是从那之后跟他往来就少了好些。如今他去开这个口?还是给继室的外甥求官,那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打他的脸吗?到时候指不定更要怎么说他。
旁人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会说嫡妻通奸,只会说他叶某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心讨好妾室,谋害了正头嫡妻以便扶正这个妾,现如今更是为了这个继室连脸面都顾不上要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替人家外甥求官。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得罪了朝中周老太爷的那些个门生,他将来的官路,还有的往上攀升的吗?所以他对这件事情,从来不肯松口。
但是张逸友是铁了心要做官闯出一番事业来的,总不可能姨丈不松口,他就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的回家去。
当日圣旨下达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有了主意。叶清仪是他亲堂姐,当时候她成了王妃娘娘,这条线可比那个姨丈管用的多。多往王府走动走动,攀上景王爷这个高枝儿,还愁他没有官儿做吗?
但是天不遂人愿,两个新娘上错了花轿,亲堂姐被抬进了路府,路大将军府他可是打死都不敢登门去讨官的。谁不知道路大将军一生戎马,有今天的尊贵都是靠一辈子的战场拼杀,就连他那个儿子,自己的那个堂姐夫,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功劳。像他这样成天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上门去求着讨官,人家看不上自己不说,还连累的堂姐在路家不好做人。所以这件事他一直搁在了心里。
至于叶清雅这边,要单说两个人不亲近也就罢了,偏偏小的时候还欺负过她。虽说后来年纪大了之后没再做过糊涂事儿,可不管怎么样从前也是跟着叶清仪欺负过人家的,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一关,就一直没有登门拜访过。况且外头都传说景王爷对这个王妃如何如何上心,他可是从来都不信。他是个男人,最懂得站在男人的角度看男人,叶清雅从小就痴傻,即便是现在好了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就不信一个傻子能一夜之间变得女诸葛一般,所以一直都觉得,沈凌泽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叶清雅在沈凌泽面前根本就说不上话,自然也就不会指望她了。
还是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死乞白赖求着叶夫人带上他一齐进宫赴宴,他亲眼见了沈凌泽对叶清雅那样关心紧张,才确信了这件事情。
旁人大约一心都在歌舞上,可他不是进宫看歌舞的,他一门心思都在沈凌泽的身上关注着。所以沈凌泽起身时候回瞪路逍遥的那一眼,他当然没有错过,心里便笃定这个沈凌泽对叶清雅是动了真心的,故而今天一大早就上门拜访来了。
叶清雅一见是他,当下冷着一张脸,由着红梅青竹扶着坐下,连看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其实并非叶清雅真的记仇至此,儿时的欺负打闹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张逸友心术不正游手好闲,这一点叶清雅是十分清楚的,况且他是什么身份?叶清仪的亲堂弟,她难不成还要跟他亲亲热热的吗?
沈凌泽一看她脸色不怎么好,眯着眼打量了张逸友一番,转而向叶清雅问道:“这位是……?回门的时候本王也没陪你回去,你府上还有什么人,本王也不怎么清楚。”
张逸友同两个人问过了安站在原地,还是沈凌泽对他使了个坐的手势,他才重新在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张逸友虽然心术不正,可是规矩是一点儿都不错的。当下听沈凌泽发问,却是向着叶清雅问的,他自然是不好插嘴回话,于是停着腰杆子坐在凳上,眼睛不住的往叶清雅身上瞄。
只可惜叶清雅根本就没打算买他的帐,任凭他再怎么使眼色,叶清雅还是沉着一副嗓子对沈凌泽说道:“我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是我们叶家的人。巴巴的跑上来攀亲戚,没的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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