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日来了,白芷换上一身纯色和灰色衣裙,一早便带着丫鬟去了施粥棚。
天子脚下繁花似锦,然则明亮之下必有阴影。
粥棚设了两处,城内和城外,白芷去了城外那一个。
乞丐流民贫苦百姓,在家丁侍卫的安排下排成了几排。他们穿着粗布衣裳,缝缝补补,并不合身,还有的甚至是衣不蔽体。
裸露出来的肌肤粗糙干裂,黝黄黝黑,邋遢腌臜,面上尽是麻木,无神无波无动。有人手上拿着碗,那碗并不干净,还有裂缝,浓稠的白粥滚烫,他们似乎全然无感地一饮而尽。这都是好的,有人连呈粥的器皿,一个小破碗都没有,只能摊开那双干裂红肿还有冻疮的双手,任由白粥入手心,已然不知疼痛,口中念着感激。
众生百态,人各有命,浮沉于世。
白芷接过其中一人的大勺,平静地为这些人施粥。
不少大人带着小孩,那些孩子面黄肌瘦,让一双眼显得更加的凸出,孩子成了这些人里唯独的光,因为他们的眼中如此明亮,如此清澈,如此不谙世事。
孩子甚至不知道施粥是施舍,童声稚语欢天喜地。
“姐姐。”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子黑漆漆的一双小手扒在粥台之上,他大概才四五岁吧,垫着脚,仰着头,“今日是我生辰,姐姐是仙女吗,专门给我完成心愿。”
小孩子憨憨的笑,他的母亲连忙拉住他,诚惶诚恐地道歉,说孩子说了胡话,求不要怪罪,说着说着就拉着孩子跪了下去,骂孩子不懂事。
周围人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讨粥喝粥,安静得很。
白芷怔怔地看着他们,面上没有显出任何情绪,越是这样,越让这些人害怕。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为何还是这样难以接受。小孩子天真的脸上懵懂无措,只能跟着母亲一起跪着,开始磕头。
干言万语堵在喉间,像被人扼住了嗓子,发不出声。
城内宅院歌舞升平,庆贺富贵人家小公子生辰,城外百姓流离失所,为一碗白粥感恩戴德,为一句孩子生辰磕头请罪。
这就是差别。
“起来。”白芷说道。
身边伺候的文儿和梨儿上前将他们扶起来。
“我们还能要粥吗?”小孩子的妈妈局促不安,说完又连忙补充道,“只要一碗就可以。”
眼神尽是祈求。
小孩子似乎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拽着不合身的衣角,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睛里茫然无措,嘴上小声地不断说着对不起。
白芷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拿过一个碗,往里面加满白粥,递给他们,“一人一碗,一会儿过来加。”
“谢谢,谢谢您。”他们眼中有泪。
接下来的施粥,有条不紊,人世间的悲苦太多,哪里看得完,哪里说得尽。
第一道的粥施完了,等第二轮的时间里,白芷坐在一旁的粥棚处休息,大部分的人得了自己份的粥,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他们还要去乞讨,还要寻找接下来的生活。
白芷竭力忽视那道小孩子的目光,任由文儿和梨儿给自己按摩。
她还是抬起了眼。小孩子缩在不远处的树后面,他的母亲不知道去了哪,白芷沉默了会儿,对他招了招手,小孩犹豫了会儿,才小跑着上前。
他没敢离她太近,扒在柱子上,小心翼翼地抬眼,又极快地垂下去,不像刚才那样的鲜活大胆了。
“你母亲呢?”白芷问。
“母亲和一个叔叔走了,一会儿就回来,她换来了白粥。”小孩子不明白,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抬了抬自己手中的碗。
文儿和梨儿四目相对,猜到了是什么。
白芷让文儿弄点水,让小孩坐到了自己身边,问道,“叫什么名字?”
“六六。”小孩说,“娘说我还小,日后再请先生给我取一个大名。”
水打来了,白芷拿出雪白的刺有玉兰花的手帕,在水中浸湿。
“你今日生辰?”她问。
“嗯,我七岁了。”小孩子羞怯地笑起来。
哪像七岁,她以为,才是四五岁的孩子,这么小,这么瘦。
“我给你擦擦脸可好?”
小孩子点点头。
“主子。”梨儿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她觉得不妥当,白芷没有拒绝。
白芷的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先是脸蛋,后是手掌。第一遍擦下去,小孩忍不住冷斯几声,他的脸上、手上都有冻伤和红肿。水已经浑浊了。
小孩的皮肤并不黑,长得乖巧,笑起来像是幼崽小犬。她不禁笑了下。
“姐姐,你好漂亮,像仙女。”
“生辰快乐。”
白芷拿出了一个木雕,那是弟弟练手的木雕小狗,原本要丢掉,她舍不得,就留了下来,现在被她用来送给眼前的小孩子。
孤儿寡母,若是送其他的,保不齐会被抢走,这个巴掌大的木雕,就算是她给他的祝福吧,保佑他,好好活下去,这是她能做的,最简单的事。
月春楼,貌美的女人站在窗边,似笑非笑,“这个白芷,倒还有几分善心,却也只有几分了,不多。”
“主子,义诊已经安排下去了。”念晴道,“东边的消息,算着时间,宫里应该也要知道了,那位似乎已经启程了。”
“戏台快点搭好,这一出救国救民的戏码,主角怎么能不上场,那个女人疯魔了这些年,也该做点事了,陛下的宏图大业,还要依靠这些人呢。”白昭月叹了口气,“明明是做好事,却像是戏文中的坏人角色。”
侯府,双胞胎生辰办得热闹,遍邀京城女眷,女眷又带上自家儿女,人数不少,不过侯府足够大,容纳地下这些人。
双胞胎不厌其烦地问候了各位,赔笑了一会儿,实则烦不胜烦,他们都不喜这些场合,特别是弟弟容钰。
容珏便带着弟弟躲到了一处假山里面,适才原本想去兄长那里避避难,结果兄长突然接到了宫中传话,匆匆离开,两人便来了这。
这处假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侯夫人为了避免这两个小家伙在里面磕着碰着,专程让人把里面布置过了。
假山的地方人烟不多,还算隐秘,两人坐在里面,身下是柔软的垫子,都是齐齐松了口气,怕死那些找他们亲近的小孩子了。
坐了会儿,容珏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弟弟,你说哥哥进宫到底干什么,难道是我们家大办宴席终于惹来皇上不满了?”
“哥哥,慎言。”容钰捂住了他的嘴,提醒道。
“来人说东边出事了,应该是那位异姓王。”他说。
“你怎么知道?”容珏问。
“去年我们偷听哥哥和父亲说到这件事,你忘了而已。”容钰道。
容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记忆里向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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