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栖芳院,踏入房内,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冗乱。
青绿地毯上,菱格花纹蔓延至墙角,灿烂的大丽菊自顾自地盛放,似有幽香弥漫室内。
她略一侧目,便见石屏旁设的梅形矮座香炉上,正燃了荼蘼香,氤氲出淡淡的烟雾。
杳香回来了么?
正思索,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案桌旁伫立。
黑色劲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如松竹般挺拔,墨发扎高,用黑绳束成马尾,桀骜地垂至肩头。此时,他正低垂着头,认真整理书阁上的旧籍,并几幅画作。
因侧身而立,虞维音看不见那双深幽的眸,只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青峰般俊冽的弧度,泼在雪白宣纸上,便是一张夺人心魄的山水墨画。
“咦?杳香还未归来?”她轻声开口,佯装随意地开口,目光早他看来之前,便已移开。
“嗯。”
邵漠应了一声,跪地行礼,漆黑的眸沉沉望向那娇柔的女子。
她离他有些距离,未与他对视,几步行至窗前,望向院中开得甚烈的桂花,如玉面颊上露出些许笑意。
“梁氏她们来过了?”
强迫命自己收回目光,邵漠道:“她们进屋内搜查,漠亲眼盯着,并未寻出什么玉镯。”
虞维音颊上笑意更浓,没再开口。
邵漠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菱格纹路,竭力控制心中的渴求。
可一想到,虞维音先前跟杳香的对话,胸口处,没来由一阵惶惑。
“邵漠今后有何打算?”
她神色如常,目光落在院中桂树上,声音如梦似幻,轻柔得不可思议。
邵漠听罢,蓦地握紧了双拳,既痛且俱,又急又气,偏不欲将心内情绪泄露半分。
只咬牙道:“漠……没有打算。”
“作为男子,难道你就不想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邵漠抿紧了唇,“漠……从未想过。”
男子闷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低沉。
虞维音回过头,凝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虽跪着,但脊背挺直,头低垂,神色却毫无半分属于奴才的卑微。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溪沟里的河虾龟鳖,终有一日,会化作鲲鹏,翱翔万里。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她问出自己的心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抬头,那双幽沉的眸,立刻紧紧攫住虞维音的双目。
但庆幸,并未给她带来昔时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有的,只是感激。
他说:“漠不知何为建功立业,漠只知,有恩不报非丈夫!小姐对漠有知遇之恩,对漠的娘亲有救命之恩。漠惟今,只想竭力护卫小姐的安危,其余从未想过。”
所以,休想把他赶出虞府!
“但你天资禀赋过人,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留在虞府,只会埋没你,让你明珠蒙尘。”
虞维音语气里,不免添了几许惋惜。
依照记忆里,这时节,邵漠早已带着他娘亲连夜离府了。
他若迟迟不肯离开,将来又如何上阵杀敌,成为赫赫有名的将领?
难道,当真是她待他过于温克,反在不知不觉中,改了他的时运?
一丝懊悔,涌至心头,她忍不住皱眉,清丽出尘的面庞,染了淡淡愁绪,似烟雾般缥缈。
可在邵漠眼里看来,却格外刺眼。
怎么?难道她已这般嫌弃他?
他已做到无比的克制,几乎不敢对她流露半分情感!
她竟还是不能容他吗?
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驱他离府?好让下一个男人进来?
双拳握得发疼,连带胸口都开始震痛,他却猛地垂下双目,不欲使她看清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漠是小姐的侍卫,除非小姐找到比漠更强悍的男人,否则,漠绝不离开小姐身边半步!”
冷硬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唇角泛出寒意,掩藏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彻。
即便他如今是奴才,也决计不要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何况,他根本就不想离开虞府,离开这个矜贵洒脱的女子身边。
“好,邵漠,你要记住你说的话。”虞维音语气认真,“若到时候你败了,便要离开虞府。”
“漠不会败。”
他不多言,挺直的身体陡然站起,看向虞维音时,漆黑眼眸涌出微不可察的火苗。
“小姐若无其他吩咐,漠先出去了。”
虞维音似在无形中,被什么呛了一口,胸腔憋闷得慌,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眼见邵漠要踏出门槛,她忍不住解释,“邵漠,我是为你好。”
高大挺拔的身影并未停下,甚至连停顿一秒都没有,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低低叹口气,虞维音忽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连衣裳都懒怠换,踢翻了绣鞋,躺倒在床榻上,闭目便是邵漠那张隐含怒意的脸。
她忙睁开双眸,让自己去思索旁的事,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床顶。
翠色竹纹幔帐随风飘舞,轻柔的纱布,拂过她白皙的面颊,勾出一丝滚烫的痒。
她腾地坐起身来,暗自责怪自己,好歹活了一世,怎的还这般没出息?
不过是个男人,还是个于己有恩的男人,再如何,也不能乱他的命盘。
正挠得面红耳赤时,杳香进来了,见自家小姐像是跟谁在较劲一般,将榻上幔帐缠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她“哎哟”了一声,急忙上前拦住。
“我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带上来打一顿,咱犯不着跟这死物闹别扭呀!”
杳香费力去解那死结,瞥见虞维音脸颊微红。
心里一回想,栖芳院也没旁人,除了她,就单只剩个邵漠跟小姐亲近。
瞧这般模样,难不成又是那该死的邵漠唐突了小姐?
“没什么,就是觉得天气太热,不舒服。”
虞维音起身,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怕杳香继续缠问,用发簪拨了拨云鬓,岔开话题,“崔娘怎么说?”
将幔帐抚平,杳香笑道:“还能怎么说?崔娘对小姐那是赞不绝口,全按小姐说的去做。她啊,只盼着小姐尽快掌管虞记绣坊呢!”
将长发洒落肩头,望着铜镜内的美人,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
“放心,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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