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下,虞维音捧过一卷医书,认真翻看起来。
但才看一两页,心念又忍不住转到邵漠头上……无奈地摇摇头,连她自己都对此有几分无奈。
别去想,即便这场比试不公平又如何?
他继续留在虞府,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敛了心思,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中,虞维音如入定般,再没有初时的烦躁。
微风拂过她乌黑柔软的长发,缠绕在指间,时不时引她去抚平发丝。
正待去关窗,发觉已夕阳西下,窗外落日余晖格外壮观,整片天空都被染成明丽的橙黄和粉紫,一行大雁拍着翅膀飞过,只留下极淡的一点黑影。
竟然过了这么久了……她心中微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戌时了。”
杳香从身后端来一碗酥酪,浓浓的奶香勾缠着她的鼻尖,可她此时却没有丁点胃口,吃了一口,便将瓷碗推开,状似无意地问:“那边还没结束?”
“早就结束了。”
杳香的语气里,夹杂一丝轻快,“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她的心猛地被吊起,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却又不想表现得过于着急,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那些武者的拳脚功夫个个都厉害,结果显而易见。”
“不是,”杳香将头摇成拨浪鼓,脸颊露出一丝由衷的钦佩,“是邵漠赢了!”
那颗紧悬的心,竟忍不住再次狂跳。
虞维音以手支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似对此并不感兴趣,可心内却产生了难言的欣悦,还有一些……庆幸。
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缠,令她难以冷静。
她只能用沉默不语,来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
杳香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极兴奋地说道:“小姐,您不知道,邵漠的武功进步很快!我偷偷去看了,好几个武者围住他,也没能将他打败!”
“就这么厉害……”
虽然知道他进步飞快,却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虞维音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原本是打算,这次以后,便名正言顺地将邵漠赶出虞府,竟想不到……
“不过,邵漠受伤了,伤得还很严重!”
杳香无不担忧地说,“胳膊、肩膀,还有胸口、大腿,都受了剑伤,简直太可怕了。”
虞维音一着急,忍不住问:“不是说好点到为止吗?”
“唉,”杳香叹气,“小姐,您不知道,那些人比起武来什么都忘了,哪儿还管什么‘点到为止’,如果不是邵漠武功高强,能制住他们,恐怕小命都要没了。”
“那、那他现在何处?可有敷药?”
她再也无法佯装平静,语气中的关切和焦心,呼之欲出。
杳香怔怔看了小姐一眼,心内略为震动,却没表现出来,如实回答道:“邵漠不肯敷药,说除非小姐亲自送药去,否则,他不敢擅自敷药。”
“古板!”虞维音气极,“他怎这般迂腐?伤在他身上,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若一日不送药去,他还当真一日不敷药?”
“奴婢不知,只是邵漠很固执,段朗给他带的金疮药,他一概没收。”
杳香说完,偷偷抬起眼皮,见虞维音秀眉紧蹙,美丽的凤眸蕴着明明暗暗的担忧,淡红的唇微抿,明显是很担心邵漠的样子。
察觉到杳香的目光,她忽然挑眉,不以为意地勾起唇角。
“不敷药就不敷药,他想死,我还能拦着不成?”
而且,他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威胁她。
为何非要她送药去,他才肯敷药?说到底,这个男人还是太放肆了,以为这样就能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那她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
仆役院,无星无月。
黑瓦白墙的院落在夜色中更显青乌,院中几株细柳,也隐在一团黑暗中,看不真切。
房内点着一盏煤油灯,晕黄的灯,照亮桌椅板凳,及一张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床榻。
邵漠坐在榻前,双手正解着身上早已被长剑刺破的衣衫。
看着手中那破布般的衣衫,他不由苦笑,这其实已称不上是衣衫,根本就是破布条。
那些武者的确有些拳脚功夫,出手几乎是拳拳到肉,出剑更是刁钻狠厉,目的很明显,只想将他打败。
但他积攒了满腹的怒意和怨恨,又岂是轻易认输的?
即便被围攻时,受了好几拳重捶,但后来,落在身上的拳头抑或剑尖,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心里只有亟待爆发的怒火和恨意。
他恨虞维音,欲驱逐他离府,竟这般快就寻了这些人来?
那恨意与不甘,支撑着他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最终爆发出极度的力道,不顾一切地开始反击。
他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来!
即便受了一身的伤,胸膛、胳膊和大腿全被长剑刺破,整个人几乎成为血人,好在他提前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否则被娘亲看到,定会让她急得嚎啕大哭。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他心中一阵狂喜,没想着要将手中破烂的衣衫穿上,便开口道:“进来!”
等见到是杳香的身影,邵漠眼里闪烁的光芒倏然暗下,急忙披上手中的衣裳,虽然并不能遮挡多少,但总胜过赤身裸体。
杳香忙避开双目,将手中的药膏放在桌上,“邵漠,你还是敷药吧,你是奴才,小姐怎会亲自来送药给你?”
若不是感念他替段朗送簪,她也懒得管这事。
邵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即便赢了又如何?也不能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小姐做事啊?
邵漠冷冷瞥了眼桌上的药,“你拿回去,小姐若不来送药,我便不敷药。”
“邵漠,你这也太放肆、太任性了!”
这一次,连杳香都开始皱眉,“小姐虽待你温厚,但你也不能这般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他瞬间哑然,让她送个药,就是恃宠而骄?
那这一身伤,说到底还是拜她一句话所赐。
留给他一身伤痕累累,是宠么?
他之所以固执地想要让她来送药,只是要确定,他在她心底,并非什么也不是!
哪怕她是要利用他,或者将他当工具使用都好,就是不要这般冷冰冰地,连看也懒怠看他一眼,就要急着将他打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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