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昌点头如捣蒜,接过那碗泛着腥气的鸡血,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大口。
刘产婆点了点头,示意贺世昌跟在自己身后。她将大串纸钱背肩头,手里拿着一沓纸钱,边走边搓。二人一路出了村,路上再也没碰见其他人。
“各路神仙请让路,收下买路钱,借过,借过。”
在经过村口的岔路时,刘产婆念念有词,高高抡起右臂,将纸钱朝着上空挥洒。
她的这一动作不光要用很大的臂力,还十分有技巧:
那些纸钱足足被抛洒了有四五丈之高,待纸钱散开时漫天皆白,大有遮天蔽月之势。刘产婆捏着纸钱,但凡经过河边、桥梁以及路口,都要向高空挥洒。
贺世昌瞅着那些纸钱在没起风的空地上盘旋了足足几分钟都没有落地,心里对刘产婆更是生出了几分敬佩。
不光如此,自从敷了糯米、含了鸡血后,自己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走起路来也没那么头晕了。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之前贺世昌撞鬼的那条路上。
昏黄的火光照在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两边的灌木丛被风一吹,有节奏的摇晃着,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贺世昌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紧接着,他便听到右边的林子里传来了几声枝干摇晃的动静。
“老乡,老乡……”
沉闷沙哑的男声如炸雷般在自己的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响起。
“你还欠着我东西没还呢。”
贺世昌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刘产婆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还在撒纸开路。他不敢乱想,任凭那“人”在背后说什么,贺世昌都像没听见似的,闷着头继续赶路。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要是不给,我就自己来拿了啊。”
这一次,说话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跟前传来的。
贺世昌诧异的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原本走在前面的刘产婆不见了。
这荒郊野岭不知何时泛起了一阵白雾,迷雾深处,一个面色铁青,脚不沾地的黑衣男人杵在原地,盯着自己桀桀阴笑。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就用自己的命来换吧。”
男人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朝贺世昌靠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贺世昌已然慌到了极点。他下意识想扭头逃跑,可刚踏出脚,却又生生止住了。
不行,千万不能回头!
贺世昌在内心反复念叨着刘产婆给自己的警告,看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男人,没了主意的他只能一动不动停在原地,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刘产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像是穿透黑暗的阳光,驱散了自己周围的阴寒。等他再次睁眼,周围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恐怖的鬼影也消失不见了。
“人身头两肩有三盏灯,急回头灯便灭,邪祟就敢欺身。你刚才做得很好,没被鬼迷了眼。那东西拿你没办法,又收了我的开路钱,以后应该不会来缠你了。”
刘产婆手持柳枝,在贺世昌身上拍了几下,后者顿觉头脑清明,身子也变得轻松多了。
第一个麻烦算是解决了,生怕那产难鬼找上门,两个人不敢多停留,风尘仆仆赶回了玉河村。
隔得老远,贺世昌就看到自家岳父泪流满面的在门外求神拜佛;他匆匆往家里跑,还没进院,就听到屋内传来了陈芝香凄厉的惨叫。
“昌子,你可算回来了!芝香她快不行了,流了好多血……”
岳母娘听见动静,连忙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血水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好,那产难鬼已经来了。”
刘产婆看了眼屋顶的方向,料想此刻那鬼东西必定就蹲在屋顶上,用红线吊着产妇作怪。
她从布兜里拿出了那把油纸伞递给贺世昌,交代对方一会儿在自己接生的时候,将伞打开冲着房顶,伞柄对着产妇,务必将产妇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
刘产婆说,产难鬼在五行里属水,可它因为难产时血水尽失而死,又格外怕水。和其他鬼不一样,产难鬼最怕的,其实是它们自己。
之所以用伞对付产难鬼,是因为伞能防水,伞也怕水。从这一点来说,伞跟产鬼有相通之处:产鬼看见伞,就等于看见自己;因此,雨伞可以阻挡血饵进入产妇身体,是唯一能对付产难鬼的手段。
果不其然,在打开伞后没多久,陈芝香的惨叫声渐渐平息,表情也没之前那般痛苦扭曲了。
从箱子里拿出剪刀消毒,紧接着又让陈芝香的母亲去打盆热水。
刘产婆给陈芝香灌了一碗糖水,让她无论如何都要绷着口气,该使劲使劲,否则母子俩谁都活不下来。
陈芝香此刻的意识已经模糊,但体为了肚里的孩子,还是咬紧牙关应了一声。
她痛苦的呻吟着,汗水早就湿了一床。可即便如此,胎儿却依旧卡着脑袋,怎么也没办法顺利出来。
“咋回事啊?再这样下去,芝香撑不住,孩子也要憋死了!”
贺世昌将妻子的被汗水湿润的头发往后拨弄,心急如焚的看向了刘产婆。
刘产婆忖度片刻,交代陈芝香的母亲去厨房里取些生米放在碗里,并将香火点燃插在米上。
说来也怪,三根香明明一起被点燃,可很快,最外面的两根便烧去了大半,只剩中间一根高高立着。
俗话说人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家中出此香,必定有人丧。
贺世昌等人看的胆战心惊,唯独刘产婆不慌不忙的打开门,让那袅袅白烟飘进了院子。
“方慧兰!方慧兰!”
刘产婆喊得,正是那产难鬼生前的名字。产难鬼和水鬼一样,还有个共同:如果它不现身,外人就听不到它的声音;而它也听不到别人说话。
其中原理就像人在水中看自己的倒影,只能看见倒影的样子,却听不到声音。
唯独香火焚后飘出来的烟可以作为阴阳两界传话的纽带,可以与死者沟通。
这便是为什么通常给过世的人烧纸,要边烧边说话的原因。
刘产婆朝着门外高声道:“你那当家的待你不薄,你走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再娶,今后还指望你外甥一家尽孝呢。你要是心里还念着几分夫妻情,看在这个份上,就饶了你外甥一家吧。”
贺世昌紧张的盯着大门方向。院子里并没有刮风,可那白烟竟歪歪斜斜地飘进了屋里,就好像真的有个看不见的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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