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的刊登,社会的舆论,真的能杀死一个人、拆散一个家庭......”
程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纸折了起来,在他的身边,幻境渐渐消散,变回原先的驿站。
或许,这就是当年案件的后续,只不过不曾公开,有种无形的压力将它扼杀在了摇篮里,在社会的洪流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这就是两个核心厉鬼产生的原因。”程寂喃喃自语,转头看向驿站的角落,在那里,不知何时放上了一面满是裂纹的镜子,每块碎片都照出了一个他。
但是,在最中心的镜面上,还多了一个白衣女人,双臂无力地搭着程寂的肩膀,埋着头,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满是刀痕的手臂透着一股子凄凉。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程寂对着镜子说道,“你其实一直就依附在我身上吧,我早该知道的,所以你没法杀死我,这也是我扮演这个特殊身份的原因。我还记得第一晚的时候,吴腾飞对我说过,‘回来了’这一句话,这其实是对你说的。”
“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住户呢?你明明在遗书里写到不去报复那些心怀恶念的人。难道说,你其实是由吴腾飞的怨念所主宰的,为了帮他发泄当年不出手相助的恨。”程寂的声音清冷,带着重重的无奈与感慨,他伸出手去,触碰镜子里的自己,而那些镜像,此刻却没有变化,仿佛享受着本体的触摸。
回答我......
嘀嘀嘀!
十二点到了。
程寂再抬眼,那个白衣女人就这么消散在了空气中,这是愿境限制好的时间。
也就是这个时候,程寂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在十二点前派送完毕。
那些复苏的快件都只是吓唬程寂的幌子,恰恰相反,当时间到达十二点的时候,如果白衣女人没有完成复仇,她会直接拿自身所寄宿的程寂开刀,不管程寂把快件丢到多远,杀意都是如影随形的。
程寂缓步走出驿站,他的眼角余光看见洪启迪的尸体逐渐透明,然后消失,诡异的小区氛围再度变得宁静平和,只不过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程寂知道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
几十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葬送!
好一个百分百送达。
其实是百分百死亡!
忽然,程寂想到了明天,也就是第三日的揽件工作,从今日的遭遇看,似乎又引出了一条潜在的规则:被厉鬼杀害的人,会在第二天产出数倍的快件发给周边尚且存活的住户,进而让他们当晚签收后同样被杀死。
这就像是一种快速繁殖的病毒,一旦有了开端,就会迅速一传十、十传百。
这也是为什么程寂派送的快件会从第一晚的十几件迅速暴增到几十件的原因。
而它们还在增殖!过了今晚,快件的数量势必突破峰值,达到数百件。
数百件,这是什么概念?假如是十余件,程寂还可以当面开箱,一一化解,减少传递的速度。可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质变,哪怕程寂马不停蹄,所到之处都行便利,一晚上也派不完数百单。
那剩下的怎么办?
只能交给驿站!不然,死的就是程寂,因为他送不完!
而交给驿站的后果,就是再度死人!
程寂一阵后怕。
可以说,洪启迪的布局已经打破了平衡,程寂要想自保存活,就只能目睹着命运的齿轮一路往地狱转动,因快件而死的住户将指数型递增,直到整个小区不再有活物存在。
更可怕的是,死去的住户大概率还会衍生成新的厉鬼,专门针对前来揽件的人发起袭击,就像那个拼凑着猫头的怪物,进一步压缩程寂的生存空间。
他看似是个给厉鬼打工的工具人,可越到后面,他的存活难度就越大。
温水煮青蛙......
就像是用完后就丢弃的道具一样,程寂迟早也要为自己求生时的妥协而付出代价。
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程寂启动了车辆,在夜色中离开了这里。
......
一个小时前,11点整。
7401室。
吕福生换下了沾着鲜血的口罩,在他的脸上,昨夜被厉鬼撕扯出的狰狞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
他擦了擦手里的水果刀,原本那坚韧的刀身早已微微蜷曲,刀刃处布满了一个个凹陷,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断一样。
吕福生看了看满是血痕的地面,满地都是肢解下来的碎肉,而它们的主人,则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杀死快递员依旧不能中止这该死的派送?他不应该也是人吗?”吕福生自言自语着,痛苦地捂着脑袋,至第一晚到现在,接近三十个小时,他根本没有合过眼。
全程紧绷的神经让他每次感觉困倦时都会惊厥而起。
他总觉得身边有东西还在缠着他,不论白天还是夜晚。
他的脑袋渐渐容不下更多的信息,到头来,缩减得只剩下一个问题:究竟该怎么正确签收快件。
把快件拿回家是错误的,丢弃也是错误的,那还有更多的处理方式吗?他十分不解,而随着深入的思考,疲劳的神经就使得他更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难不成是从快递员身上开刀?崇尚暴力的吕福生在白天时曾经这么想过。
于是,当小区里出现住户失踪的传言时他就出门窥看,不出他所料,那个在晚上送件的快递员也在现场。
“一定是他......他就是导致失踪的罪魁祸首。也正是他,害得我与那个女鬼厮杀到满身伤痕。”他很疑惑,为什么被自己捅了无数刀的尸体还会一遍又一遍地站起来,而在看到程寂的那一刻,他仿佛顿悟:
唯有把这个快递员杀死,才可能让一切终结。
可他最后都没有下手成功,他转念一想,干脆拖到晚上,等这个快递员再次上门时,就将他碎尸万段!
而诡异的事,也就是在这个念头诞生的那一刻起出现的。
大概到了九点多的时候,也就是两个钟头前。
快递员上门了......
对方有着和程寂一样的长相,不过,没有穿工作服,而是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夜里白得瘆人。
这个快递员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吕福生咧着嘴笑,嘴角高高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像是刻意这么做的。
吕福生把刀藏在身后,伸手招徕对方进了门,经过白天的观察,他确信这个肉体凡胎的人没有厉鬼的力量。
房门缓缓关上,快递员依旧没有任何怀疑。
吕福生残忍一笑,双目登时圆睁,凌厉的刀就径直插到了眼前白衣快递员的脖颈里。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刀刃就好像没入了海绵里,没有入肉的反馈。
“请你......签收......”
阴冷的话语一遍遍地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声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这一刻,吕福生看到,对方的半张脸一阵扭曲,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面对面看去,就好像是把两张脸皮缝合在了一起。
可红了眼的吕福生可不管这些,在他的刀下,哪怕长着无数肉瘤都要被切割成平面。
弱,太弱了......他狞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着抗衡厉鬼的能力。
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进入愿境,第一次的时候,他身处于一辆疾驰的大巴车内,乘客们一边要回应着导游做着诡异的破冰游戏,一边要在人群中找到潜藏的扮演者。
一轮轮的淘汰与杀戮下来,全车就剩下了三个人,而在这个关头,愿境居然关闭了检举的功能。所有人被迫进行最后一项破冰游戏:将刀插入幸存同伴的心脏。
于是,三人在大巴里扭打,刀光在黑暗中时明时灭,血液朝着四面八方喷涌,染红了座位,溅上了窗户。
最终,在堆叠成山的尸体下,正是吕福生带着满身的伤痕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或许,就是在那时候,他的体内被寄生了什么东西。
这也是他当下能一次次幸存的原因。
只见满手是血的吕福生晃了晃脑袋,在回忆中谋得一丝清醒,他将刀刃从白衣快递员的尸体上拔了出来,如同是看待一个完美的作品一样,静静地端详着。
“看来是死透了,这样就可以了吗?”吕福生沙哑地说道,他将刀在那洁白的衣衫上抹了抹,重新塞回到自己的腰间。
他抬腿跨过尸体,打算在那满是垃圾的茶几上再摸出一根烟来解愁。
可随着他按动打火机,神秘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您好......有您的快递......”
吕福生叼着烟,摇晃着走向门口。
打开门,面前依旧是那个身穿白衣的快递员,他诡异地假笑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干净如新。
而在吕福生身后的地板上,原先那具尸体渐渐化为了一滩死水,在彻底消失之前,尸体的眼睛正死死地凝望着门外,与新来的自己四目相对,仿佛冥冥之中,开始了某种恶意的循环亦或是死亡的传递。
“进门吧......”
吕福生那毫无生气的语调响起。
又一名白衣快递员进了吕福生的家门。
房门慢慢关上。
血腥的屠杀再度开启新的一周目。
仿佛永无止境。
仿佛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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