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16年,浙城。
天空下着雷暴雨,刹那的轰鸣伴随着灯光的闪烁。
陆学文推了推眼镜,望着便利店外无休止的雨幕,众多扑棱的飞蛾在潮湿的玻璃上飞舞,随着一阵狂风骤起,潮水般的雨瞬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隆隆的颤抖声。
外边什么都看不清了,像是镀了一层水银,什么都看不清。
翅膀受潮的蛾子在水中挣扎,然后顺着那滑落的水流一路向下,汇入地面,像是将要飘洋过海般借着风势与水波远去。
夏天的雨季就是这么恼人啊......陆学文推开收银台的隔板,从一旁取来了拖把,用力地将入侵的雨水一下一下扫出玻璃门。
这种事,在他家见得多了,他家是典型的土坯房,也没赶上所谓的旧村改造,为了让干部们颜面上过得去,单纯是把裸露在外部的土层用薄薄的水泥糊住,这样一来,远远看去就都跟水泥壳子的砖瓦房一样了。
不过,时间长了,终究是不顶这肆虐且连绵的雨。
土坯渐渐软化,露出了缺口,再加上房子地势不高,每到夜里,地上就漫着一层水。
每逢这个时候,自家父亲都会翻身爬起,弯着腰一次次地扫地。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腰间有疾,一碰上雨天就像是被什么动物吮吸着筋骨。
但顽固的老头只会说:“你睡罢,我来......”
他好像从来不懂得自己的病需要休息。
“不知道父亲过得如何了......”
陆学文将拖把放回原位,这是他距离毕业的最后一个月,再过不久,他就能领到毕业证,然后返乡。其实,他的成绩在系里排行不错,又拿了不少省市级的大奖,实践能力是极其优异的,就连一些大型的名牌企业,在前段时间的春招中都开大价钱聘请他,但他就是憋着一股子劲,想着回家打拼。
“据说家里的创业扶持又提高了,真是好时代啊。”陆学文伸了个懒腰,他值的是夜班,空寂的晚上又逢雨夜,基本是无人光顾,时间也就在一个人的消磨中变得难熬。
他转头看向便利店内,奇怪的是,原本和他一起值班的女同事不见了踪影。
那是他的同校同学,虽说不是同一个系,但同校的缘分让他们的距离也没有那么疏远,平时也会讲一讲校里的话题。
他记得,女同事的名字叫做甄琴,由于相貌中上,身段玲珑,初次见面时,未经历过爱情的他就有些春心荡漾,但他也清楚,对方对自己没有多少兴趣,所以除了日常的工作,他从来不敢僭越骚扰。
他只是红着脸,挠着脑袋,目光交错时,就紧张地朝对方点头示意。
他记得,甄琴在离开前说过要去仓库清点货物,毕竟,那个脾气古怪的经理总喜欢在库存上找茬,非要以什么货物少了一件来克扣二人的薪资,更别说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这种欺压,在甄琴身上尤为明显。
陆学文知道经理并不是排挤甄琴,恰恰相反,这四十来岁的男人反倒特别中意这个水嫩的女下属,但这种人的情感表达,和年轻的一代又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在名利中打滚,对待喜欢的东西,就是用权势打压,等到对方屈从服软,再许以好处,以为这样就能把爱情捆绑在自己身上。
他敲了敲仓库的门,轻声呼唤了甄琴的名字,无人回应。
雨夜里吹来的风,摇动了仓库门上悬挂的标牌,上方写着:仓库重地,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陆学文犹豫了一下,据经理的要求,店里不能没人值守,不然被偷窃可是要双倍赔偿损失额的。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的他就想为解开心中的锁,稍稍叛逆一把。
“就离开一会应该没事,总不能这么严格。”陆学文如此想着,扳动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很黑,没有开灯,扫了无数次的过道不留半点灰尘,空气中只有淡淡的纸箱味,氤氲着,让人内心安定。
可是,陆学文看到,通往后门的逃生门敞开着,那原本是应该上锁的。
两三寸厚的铁门在雨中左右摇摆,光滑的表面在雨水中如同镜子般反射着微光。
陆学文朝前走了几步,他记得外边只有丢弃过期商品的垃圾桶,平时除了一些收破烂的老人推着车翻找,基本不会再有人来。
而在更远处,则是一间小小的货箱改成的房间,平时只用来堆放建筑用的杂物。
或许在那里......陆学文冒着雨往前跑去,果不其然,隔着门板,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厉声威胁。
那声音,他无比熟悉。
陆学文捏紧了拳头,一股子热血直冲他的脑袋,他径直撞开门,看到了黑暗中,面露猥亵之色的经理正按着衣衫不整的甄琴,正准备做苟且之事。
对方的衣服已经半褪,见到陆学文进来,登时暴怒:“谁让你过来的,不看店了吗?”
陆学文一把抓起门边的木板,对着经理沉声一喝:“看你这个人渣的店吗?”
银白色的雷霆在天空炸响,照亮了风雨中矗立的陆学文。
不高大的身影被雷光拉得很长,犹如英雄登场。
他高举着木板朝着经理那半秃的脑袋敲去,咚地一声,木板应声折断。
甄琴尖叫着,趁势推开了经理,仓惶地躲到了角落。
“快走,报警!”
陆学文吼道,见经理狰狞着脸想要反扑,他径直冲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见状,甄琴赶忙从缝隙中钻了出去,怀抱着此前被扯下的衣物。她没有看经理的表情,此时对方的眼里似乎喷吐着怒火。
“你他妈的,多管闲事!”
见事态败露,经理的眼中多了一丝凶戾,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把螺丝刀,狠狠地插进了陆学文的脖子里。
甄琴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顿时吓得没了逃跑的力气,连双腿都在打颤,于是,她完全出自本能地关上了房间的门,用后背死死抵住,生怕经理就这么越过陆学文的身躯来谋害她。
房间里,经理用力地想推开陆学文,可是,重伤的陆学文不退让分毫,他就这么死死地按住,然后用手里折断的木板朝着经理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敲去,如同上了机括的傀儡,两人就焊死在了这浓郁成实质的黑暗中。
陆学文并不知道甄琴还没走,他还在为对方拖延报警的时间,血液顺着螺丝刀的表面朝外流淌,他生命的烛光在慢慢燃烧至尽头。
挣扎声,敲击声,物品掉落的声响,融汇在了滂沱的雨中。
而怯懦的甄琴就是抵着门,不论里头的经理如何带伤敲击房门,她就是不挪开。
直到声响渐渐小去,里头才传来陆学文那夹杂着泡沫的声音:
“救护车......”
可甄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就是抱着腿哭泣,仿佛刚才经历的所有东西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任何呼唤都会激起她内心的恐慌。
陆学文叩击门板的声音小了下去。
天地间只剩下甄琴的抽泣。
双方隔着一道门板背靠背坐着,一侧是雨,一侧是血。
可能这扇门永远都不会打开了,它很重,仿佛推开它就是要洞开一个残酷的世界。
直到一道闪电劈中不远处的树木。
甄琴才在刹那的光芒中尖叫。
......
她坐起身。
眼前不再是狂风骤雨,而是温馨的情侣宾馆。
赤着身子的男人睡在她的身边,手掌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胸前。
“是梦啊......”
她擦拭去额前的冷汗,看着周边的装饰。
甄琴害怕黑暗,所以不管何时入睡都要点着床头灯,此时,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方形的电子钟表显示:XX21年。
已经过去五年了......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受便利店经理压迫的女孩,而是距离豪门只差一步的女人。
她用她的魅力从另一个女人的手里俘获了这个有钱的暴发户,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周围再也没有人会轻视她了,她是众人惊羡的白天鹅。
说来也奇怪,那个姓夏的女人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失踪,真是上天都在帮她。
甄琴每每想到此都会冷笑。
据说,随着那个女人的失踪,身边这个男人花费了大价钱建设的大楼也跟着发生意外事故,苦难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袭来。
而她,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成了对方的温柔港湾,名正言顺地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没有比这更顺利的人生了。
“那我为什么还屡屡梦到当年的事呢?”
这种见不得光的糗事,早就该扔进历史的垃圾桶。
有关的人或物,早就该在自己华丽的生活中渐渐淡去,然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追忆期间,男人似乎也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刚才我们做的还不够?”
男人含情脉脉地调笑。
甄琴妩媚地瞥了一眼,侧过身,山峰沟壑相互挤压,她的腿轻柔地穿过男人的跨,再往回勾,如同蛇一般缠绕。
“你说呢?我亲爱的应老板。”
男人挑起嘴角,眼中欲火重燃,按住甄琴的手腕,在耳畔吐着温热的气息。
“还叫老板啊?我可是给你注册了一家公司。”
“我知道,鼎盛地产嘛,可人家不懂经营。”
“放心......”姓应的男人在甄琴的锁骨处吻了一吻,“我会让陈顺过来帮你,他手段多,具体的事务自然有其他人会做,你安心地当我的花瓶就可以了。”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
开始在被窝中翻滚。
窗外,还闪烁着雷霆。
但被幽幽地呻吟声掩盖。
久违的蛾子飞跃数十米的高楼,停在了二人的窗上,一如五年前随着风雨而去的同类。
它颤抖着触须,黝黑的眼瞳望着铺天的云雨,等待着它的死期......
它与人类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亦如那无情的铁门。
一侧是光,一侧是雨......
【作者题外话】:新一卷开始了,会是一个全新的任务剧本,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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