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程寂晃了晃脑袋,从那逐渐凝聚的雾中脱离开视线。
他知道,这是故事正式开始的征兆。
今晚第一轮守灵的,是谢家的大女儿。
程寂支着脑袋,看着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带着同样头发花白的丈夫进了祠堂,而后,无血缘关系的男方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不再跟进正厅,充当传话以及代取东西的作用。
他们会从八点半一直待到九点半,为期一个钟头,至于两夫妻的孩子辈,则是在祠堂外待着,有突发事件的时候会代替一二。
诚然,一个小时而已,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
但难的,或许还在后头......
滴答滴答——
祠堂大门从里侧关闭的那一刻,天上就开始淅沥地下起雨来。
人们渐渐散去,最后,除了几个不愿睡觉的亲戚还在各自说着话,祠堂周围几乎没有了人。
程寂也不知道谢雨虹还有她的丈夫去哪了,两人总是隔三岔五就把他抛下,顶多会偶尔回来查看一下他是否好好呆着。
这就让他一个小孩子在其他亲戚的眼中显得十分突兀。
虽说不是在嘲笑他,但多半是在责备那个便宜父母。
雨中的白雾越来越浓了,像是吸饱了水汽,远远地看去,祠堂周围百米像是罩上了一层白色的屏障。不知怎么的,程寂总感觉那些白雾中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时而在这个方向,时而又去了另一头。
他甚至可以听见轻微的笑,异常空灵,像是孩子在远处的雾中嬉戏,然后被雨声遮盖。
笃笃......
雨点打在木质的房檐上,沿着陈年的缝隙向下蔓延着潮气,程寂不由得裹紧了那一层白色的丧服,戴上了那尖尖的麻布兜帽。
可即使如此,零星的露水还是会浸湿帽子,渗向他的脑袋,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按住脑门。
程寂打了一个哆嗦,又朝祠堂的方向退了几步,若风雨再大一些,在这附近怕是没有一块干燥的土地了。
呜呜——
不远处的亲戚中传出了孩子的哭声,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女孩摸着湿哒哒的头发,肉嘟嘟的手攥着衣角,不断地抹着眼泪。
程寂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侧着头观望着,下一秒,那帮人就投来了目光,有一个人笑了笑,朝着程寂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于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就牵着满脸委屈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小翔是吧?我是你大表哥啊,还记得吗?”男人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与程寂对视,语气柔和。
程寂对这人并没有印象,愿境所给的信息也寥寥无几,说明两人并不常见面。
不过仔细算算,两人确实是同辈,只不过身为大姨的儿子,这个所谓的大表哥比张以翔早生了二十来年,以至于程寂现在都能和自己的侄女在一起玩了。
“小翔,能不能带着涵涵去村里小卖部买一把伞回来?顺便帮表哥带几捆红包纸。”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抽出了一张五十元放到了程寂的手里,“多的钱你自己买点吃的啊,大晚上的附近也没吃饭的地方。”
程寂攥着钱,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侄女,心中十分无奈。
他其实并不想在雨天瞎溜达。
更何况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现场似乎也容不得他去拒绝,包括大表哥在内,其余的人都在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脸上毫无波澜,如同无声地威胁。
毕竟,小孩子看的就是一个在场的氛围,当其他人都表现得不善且不易亲近时,他们就会自知无趣亦或者畏惧,自顾自地找借口离开。
程寂就算心里百般不愿,也改变不了什么。
“哦。”程寂吱了一声,不需要他抬手,这不大的侄女就已经知道要抓着他的衣角了。
“小卖部沿着西方向一直走到头就看到了,不用拐弯的,他家有挂着招牌。”男人找来了一个油灯递到程寂的手上,内壁早已被炭渍染成了褐色,遮盖住了大部分光亮,堪堪只能照亮周身四五米的环境。
程寂撇了撇嘴,旁边的侄女又不可能帮着提灯,只好自己打头在前,闷头钻进了雨幕。
雨里很冷,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大片的雨丝就这么淋在他的身上。
随着他慢慢离开村中祠堂的范围,周边的环境明显更暗了几分,那徘徊的迷雾也朝着他逐渐靠拢,他每走一步,近处的白雾就向后退上一分,显露出原本藏在雾中的事物轮廓,有时是潮湿的水泥柱,有时是凹凸不平的石墩。
“叔叔......”
小侄女紧紧抓着程寂的衣角,安静地走了半天,这才幽幽地开口。
“什么事?”
“太公,是死掉了吗?”小侄女一字一顿,咬字缓慢却很清晰。
你又不懂什么是死......程寂看了对方一眼,随意地嗯了一声。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已经在道路上走了两百来步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周边的老房子,也没有亮起任何灯光。
仿佛就行走在一个废弃的古镇。
而本该在这里的人,全都人间蒸发了!
嘀嗒!
房檐的水滴打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在凹陷的土坑里朝着四周飞溅开,零星的水渍飘向程寂的脚腕,一时间打乱了他行走的节奏。
他向前看去,脚步不禁一停顿,耳畔传来了小侄女惊讶的声音:哇——
只见程寂的视野里,道路两旁,居然出现了一排排的花圈!
中央用白色的底写着一个奠字,外圈装点着黄白相间的纸花。
鲜红的绸带捆缚在背后竹制的框架上,似乎写着赠送者的名讳,可当程寂走得近了,却发现上方的文字早已模糊不堪,分辨不出原本的内容。
“好多花啊!”
小侄女认不出奠字,只是拽着程寂的衣角,让他跟着一起看。
“是...是啊...”程寂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目睹着油墨绘成的文字顺着斜向的花圈表面慢慢向下流淌,很快的,一个完整的奠字就变成一片黑。
可是,诡异的事还不仅仅如此,只听小侄女毫无征兆地补上了一句:
“好多人在赏花呀!”
赏花?程寂望向四周,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的身影,但是,经小侄女这么一句话,他似乎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就像是夜里的闹市,各种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了嗡嗡的声音。
“一个,两个......”小侄女一边抓着程寂往前走,一边伸手指着周边的空气,像是在数着人头。
这段村中土路并不宽,撑死也就三米左右,所以此时的程寂,和旁边的花圈距离很近,几乎只能再容纳一个人站立。
难不成,这些看不见的狭窄空间里,有着重重鬼影,就屹立在他的身侧?
二十五,二十六......
眼看着小侄女数数好像没有尽头,程寂举高了手中的油灯。
“现在离我们最近的人,站在哪里呀?”程寂故作镇定,询问起了小侄女。
哪知,小侄女朝着他转过了身,昂着头,静静地与他对视。
“怎么了?”
程寂被看得有些发怵,此时此刻小侄女的眼神,仿佛真的能穿透肉体与灵魂,不掺杂任何的情绪。
“在你身后哦!”小侄女笑了,伸手直指程寂的背后。
不及程寂反应,一股力道突然从他背后袭来,又冷又硬,像是被车狠狠地撞上。
他猛地摔了出去,油灯也摔在了地上,摇曳了一会,继而彻底熄灭。
环境暗了下来,白雾似乎又朝着程寂逼近了几分。
他转过头,小侄女的身影也彻底隐没在了白雾之中。
只剩下她咯咯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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