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朱温等人还在商讨义军屠杀被俘士卒、民夫及一众家属时,就听见帐外有士卒前来报信。
“报。”
得到同意后进帐来的士卒传达了最新的军令:“都头,大将军令,大军即时开拔。”
“走吧。”朱温轻轻的说道。
对于眼下义军屠杀士卒、民夫、百姓一事,朱温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息,战争就是这般残酷,容不得他大发善心,若是他们被朝廷官军所俘,恐怕结果也是这般。
行进在新安城内,踩着混杂着血水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朱温心情沉重一言未发。
人亡城破,城破人亡。
当新安县令李浩然拒绝开城投降,决意进行殊死抵抗的时候,就预示着将会有这般情况发生。
朱温不知道李浩然心中究竟是何想,若是他活着看到这残破不全的新安县城、看到这遍地尸身的士卒时,他还会这么坚定的效忠大唐朝廷吗?他是否会向东都留守刘允章一般开门纳降?
这不得而知。
但是身为大唐朝廷官员的李浩然,正如其名一般浑身充满浩然之气,他对大唐朝廷忠心耿耿,他愿为朝廷粉身碎骨,这大义凛然的壮举却是深深的印在朱温心中。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李浩然是为忠义而死,是为朝廷而死,这值得尊敬。
义军没有在新安城中停留太久,只是将这新安城洗劫一空,然后在黄巢帅帐严令之下继续西进。
义军距离长安更近了。
西京长安。
长安以东演武场内。
年轻的僖宗皇帝李儇在枢密使、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田令孜、当朝宰相、六部官员的陪同下视察了正准备出发前去潼关抵抗黄巢贼军的神策军部队。
李儇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零散站立队形纷乱的神策军士卒,脸色难看的瞅着一旁的田令孜问道:“阿父,为何下面的神策军将士这般混乱,不如那日所整齐威武?”
的确,纵然此刻大唐皇帝站在高台上,准备为出发的将士们践行,可是演武场内的神策军将士仍旧是东倒西歪的站不成一列,更有甚者随身携带兵甲、长枪、横刀都散乱的扔在地上。
唯一让人感到满意的就是士卒身上所穿甲衣崭新明亮,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田令孜瞥了一眼下面的神策军士卒说道:“回圣上的话,将士们心念皇恩,早早的就在此列阵演练,而今怕是有些疲劳。”
田令孜同样不忍心再看下面的神策军将士,但碍于皇家颜面,他只能这般违心的说着。
皇帝李儇虽然对田令孜的解释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整了整龙袍,朝着下面的一众将士喊话道:“将士们,朕今日为尔等壮行,唯愿奋勇杀敌,多立战功,朕在长安等你们凯旋。”
李儇搜肠刮肚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下面的神策军,喊出了这几句话来鼓舞那不堪的士气。
“圣上万岁。”见下方神策军将士没有反应,田令孜就带头喊道。
“圣上万岁。”
终于再田令孜的带领下,铺天盖地的呼喊之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李儇对此很是满意。
“张将军,朕与田中尉皆看好你,希望你不负重托,能够抵抗住巢贼的进攻,等功成归来,朕亲自为你庆功。”慰问完寻常士卒的皇帝李儇看向站在一侧的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说道。
“臣谢圣上恩典。”张承范躬身施礼道。
见张承范面露难色,李儇好奇的问道:“张将军还有何话要与朕说。”
张承范犹豫片刻后就如实说道:“回圣上的话,而今巢贼气势汹汹,人数众多,而我军仅有为数不多的潼关守军、齐克让的泰宁军残部,还有卑职所领的一部神策军,力量还是过于薄弱,且当下粮草供应仍不充足,臣担忧会误了国事,还望圣上能早日派遣大军支援。”
听闻张承范所言李儇脸色变了又变,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田令孜说道:“张将军所虑不无道理,还请先行率军前去抵抗,朕会严令其他各路援军尽快前去支援。”
张承范还想在皇帝跟前诉苦几句,但是看到田令孜投来的狠厉目光,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躬身说道:“臣遵命。”
然后张承范就昂行阔步走下高台,亲自统率这支才刚刚七拼八凑的神策军将士。
看着高台之上的大唐皇帝,底下的神策军将士心中亦是激动万分。那是他们用尽一世、二世、乃至多世的运气才能远远看到大唐天子,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父。
昨日之前他们还是长安城内的流浪乞丐、贩夫走卒、穷苦百姓,没有想到突然天降馅饼,身份不能再卑微的他们一跃成为大唐朝廷人人艳羡的神策军将士,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事情。
这两天崭新明亮的甲衣穿在身上,顿顿好酒好肉的招呼着,他们才感觉生活原来还可以这个样子。
神策军原为边军精锐,后因平叛有功,被召回京师长安充当皇帝亲军。有由身处荒凉之地一跃而入繁华之城,荣华富贵渐渐腐蚀了神策军的战力,而京师达官贵人、有钱人家更是将子弟入神策军作为一种延续门阀辉煌的途径。
自前日来,当得知朝廷征召神策军将士东去潼关御敌,就让这些官宦富家子弟惊恐万分。平素他们只是凭借神策军的皇帝亲军身份,在长安城中耀武扬威、穿着漂亮的衣服纵马兜风,诱惑那一众小娘子。
这些由官宦、富贵人家子弟充当的神策军,从未在军中锻炼过,更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洗礼,当得知朝廷要征召他们前去潼关御敌时,瞬间就慌了神。
正当这些人痛哭流涕束手无策时,有人为他们出了主意:花钱雇佣城中的乞丐、贫贱子弟代他们从军东去潼关御敌。
一时间城内的乞丐都成了香饽饽,下手晚了就寻不到了。
在得到皇帝承诺后的张承范虽然仍有顾虑,但是他没有选择,只能带着这临时凑起来的两千八百神策军将士直奔潼关而去。
......
雨后道路泥泞,义军从新安城出发后一日行军不及五十里,二十五日夜晚大军不得不再次临时宿营在缺门小镇暂做休整。
朱温营帐。
安置好士卒后,朱温先锋都麾下两营正卒及一营辅兵的指挥一级将领,皆齐聚朱温营帐。
这几日来每当大军停止行进,进行扎营安寨时朱温都会将这些营指挥叫到一起,互相商量分析当下的情形,针对军中出现的种种问题进行探讨。
此举在整个义军中都属首次,这大大的冲击了众人的印象,在他们心中作为将领无须如此,只需要服从上面军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自己思考反思决定的时候。
这便是这段时间内朱温在潜移默化中对麾下将领的改变,而目前只是从这营一级的高级将领开始,朱温不想让他们成为只知道机械服从军令的将领,而是要他们能够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朱温希望他们不仅仅能够冲锋陷阵,更要学会统筹全局。
这是朱温对军队整编改造的开始,虽然这只是在先锋都范围内悄悄进行,但是已经有了很好的效果。
伟人曾言:枪杆子里出政权。
身处乱世,要想有所作为,手中必须掌握一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军队,诚如眼下,先锋都所属乃是朱温亲军,几位营指挥如庞师古、氏叔琮、胡真等人都是从朱温参军开始就时刻在一侧的可以值得信赖的兄弟。
这是在乱世争得天下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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