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将军衙门。
一顶轿子在门前落下,然而轿帘却迟迟没有掀开,施家下人们也不敢上前打扰,众人小心翼翼跪在地上,静默无言。
“哎......”
不知多久,轿子里面传来了一声叹息,只见福州将军施肇基闭着双眼,仔细地思考着适才刘韵珂所说的一番话。
实际上,这一次道光下达的刺杀密令,表面上交给了闽浙总督刘韵珂,可实际上却明明白白要求由施家来完成,这里面透露出来的含义,多少有些玩味。
施肇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道光皇帝对全天下汉臣都已经不再信任,由此对施家的立场也产生了怀疑,而考虑到施家在福建和台湾巨大的影响力,便用刺杀这个方式来实现施家对朝廷的彻底绑定。
只要施家安排并且出手了刺杀,那么施家未来就只能跟着朝廷一条路走到黑。反之,如果施家推诿,那么很快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关键问题是,施家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刘韵珂的表态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声音。
“老爷......”
“施全,你去把施全彪叫过来,让他们在衙门里面等着。”
“是。”
施肇基掀开轿帘,面无表情地朝着将军衙门内走去。
.......
广州。汉王宫。
赵源静静地负手站在舆图前,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的内务司司长罗广平则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左宗棠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有滋有味地喝着茶水。
罗广平之所以惶恐,是因为内务司出现了一些纰漏——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声称,一部分复汉军火器零件出现在了江宁,而且还有一些钢铁交易的源头竟然指向了清廷,已经有一些钢铁被运到了江宁。
当这个消息呈递到赵源身边时,他顿时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便迅速叫来了罗广平,让他迅速查清里面的情况。
“王上,这件事我们已经基本查清楚,现在江宁那边正在尝试组织民勇团练,打造火器,他们打算独立制造燧发枪,但是没有好铁,也没有办法去制造结构复杂的燧发枪机,于是就派人潜入广东,通过种种手段弄到了一批,据说里面还有英国人的手笔......”
听到这里时,赵源顿时明白了过来。
罗广平的话没有说尽,但是其中的含义却很明确,汉王府境内如今正在大肆发展工商业,对于贸易的管控并没有特别严格,除了一些明令列入管控的物资外,其他的一些比如熟铁、粗钢的确在贸易范围内,但是这些物资都是跟外商进行贸易,如今这些外商将物资转手卖给了清廷,说明英国人的确在利用影响力帮助清廷。
“这件事要继续查下去......但是燧发枪机是什么情况?这个属于明确的管控物资,我们都没有卖给外商过,清廷是怎么弄到的?”
罗广平脸色微微有些发黑,低声道:“是我们内部出现了问题。”
“先不要收网,看看他们到底还想做什么。”
赵源倒没有特别生气,任何组织发展壮大后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处理归处理,但是他更好奇的是,清廷到底想干什么?
他并不担心清廷能逆向开发出燧发枪,因为材质是一道逾越不过的关卡,依靠少量运过去的钢铁也没办法大规模制造,再加上设计、工艺等种种问题,清廷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拿出一款成熟的燧发枪来。
罗广平低声道:“还有一个状况,福建那边估计快要动手了。”
听到这番话,赵源顿时舒展开了眉头,朝着左宗棠笑道:“看来他们还是忍不住了。”
目前除了福建以外,各个方向的战局已经逐渐明朗,第一师正在赵简的率领下一路猛攻,广西清军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反而目前真正在打的是那些土司,但是这帮人的战斗意志并不强烈,可以预见广西战事逐渐落下帷幕,转入平叛剿匪的战争阶段。
中路方向有了太平军这个出头鸟,清军也不敢轻易出战,双方围绕着长江似乎正在谋划着一场大的战事,而复汉军中路几个师则在稳打稳扎,朝着安徽和江西步步推进,也就说如果再等下去,清军或许就更加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如今看来,把方孟昭和第二师放在福建方向,简直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左宗棠轻声道:“我军宜静不宜动,可清军却不一样......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施家似乎还在观望。”
“无妨,施家想怎么做随他,左右少不了一个清算......”
赵源虽然还没有彻底拿下福建,但是对于施家的处置却早已经想清楚——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施家都是必须铲除的对象。
首先,施琅当年投降清廷,在福建和台湾没少造杀孽,光是这一笔债,就不能不还。
其次,施家在福建和台湾拥有极为深厚的根基,犹如土皇帝一般,如果不将施家连根拔起,到底福建和台湾到底是姓赵还是姓施?
最后,施家本身豪富无比,家族下拥有无数土地、宅邸,只要能抄没其家产,对于当前的复汉军而言也是一次较大的收获,可以充分缓解汉王府的财政危机,因此无论从哪个层面出发,铲除施家都只有利没有弊。
此外,这也符合复汉军兴起以来的一贯政策,那就是团结大部分的小地主、小士绅,对于跟清廷关系过密的大地主大士绅向来采取了敌对政策,因为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扭转过来,且没有什么好处。
赵源看向了罗广平,道:“把诱饵多放一些出去,我倒想看看福建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另外,这件事结束后,也该除除草了。”
“还请殿下放心,臣绝不会辜负殿下。”
......
自从复汉军拿下了广州后,广州城内工商大兴,一日比一日的变化要快,尤其以前的广州内城得以开放,汉王宫和枢密院中间的街道地价也日益飙升,在这里能开得一间铺子,往往能胜过他处许多。
天光微微亮的时候,沿街的一些铺子已经开了一扇门,伙计们开始为一天的开业做好准备,里外货物搬运,洗洗刷刷,倒也给寂静的黎明增添了些许吵闹。
老马眯着眼睛,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紧接着将酒壶中剩余的酒液淋在了身上,跌跌撞撞地朝着远方的一处酒楼走去。
那酒楼名叫锦楼春,乃最早进入内城的产业,其主人姓谢,据说跟行商的关系十分密切,后来走了伍家的路子,便在城内拿下了一块地。
“砰砰砰——”
老马摇摇晃晃地走到酒楼门前,用力敲起了门板。
不知过了多久,门板上面开了一扇小窗户,从里面探出来一张脸。
“哟,马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咱们家可还没开业呢!”
“你少废话,爷今个有钱了,要喝你们这里最好的‘江南春’,你跟爷说没开门?!信不信马爷今天就砸了你的招牌!”
一听到‘江南春’三个字,那人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既然马爷您这么说了,咱们也不能不识抬举。”
说完后,他从侧面打开了门,扶着老马踉踉跄跄地往里走去。
等到二人走进了门以后,便有一名小厮飞快地跑上前,将门给锁好,还将那个小窗子也给关了起来。
老马走进了酒楼以后,当前便迎上来了一名掌柜,他笑道:“马爷,您算来得巧,今个还真有江南春,但是不在前面,在酒窖里面,我带您去尝一尝。”
“别废话,赶紧在前面带路。”
掌柜也不多话,带着老马走进了后面账房内,紧接着打开了一个暗门。
老马也丝毫不客气,直接从暗门中钻了进去,下了酒窖。
昏暗的酒窖中,放着两只灯笼,发着些许昏暗的光亮,却将老马对面之人的脸庞照得颇为清楚,是一名老者。
“黑山,你应该明白,‘江南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启动的暗号,更不用说,你在这个时候来,落入生人眼中有多可疑......我认为你必须要为此做出解释,否则你今天就不要想着走出这里了。”
老人语气平淡,却隐含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杀气。
“如果我再不来,情况才真正危险了。”
老马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低声道:“复汉军马上有大动作,事关全局安危!”
老者神情微微放松了几分,道:“黑山,到底是什么情报?”
“前线出现了变故,复汉军第二师计划马上撤回泉州......届时汇合从江西和安徽过来的两个师,一同向福州发起进攻,且复汉军水师正在秘密调动,似乎要放弃澎湖,准备返回福建。”
老马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除此之外,将军衙门似乎藏有他们的内应,他们已经发现了燧发枪机和长洲岛钢铁厂的问题......若是继续查下去,锦楼春恐怕就有暴露的可能。”
一连听到这个坏消息后,老者眉头顿时紧紧皱起。
“看来,还真有奸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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