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陆家村的孩子从能走路起就是在山里晃悠着长大的,平日里偶尔有孩子在山里过个夜,陆家村的大人也觉得没什么担心的。
然而,下了两天两夜的雨之后,胆子再大的家长这下也彻底慌了神。陆家村后面的山早些年被人当做林材山被人开过荒,虽然说现在看着是郁郁葱葱,实际上老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如今的树都是新栽的,偏偏这里地质特殊,土壤疏松,所以一旦下了雨,时有塌方和泥石流发生。如今后山这般被雨水冲了两天,大伙儿都清楚,这山里如今危险得很,再不把人找到,薛银环指不定就要折在那里。
全村的人都急了,村长挨家挨户敲着门,没过多久,原本平静的山村就变得喧闹起来:壮年的男人女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自家孩子安顿好后便抄起雨衣,打起火把,牵着狗集合起来,打算前往山里搜救那不省心的熊孩子。
“我听气象站的人说了,雨停也就是这一天,到了明天,夜里怕是还有暴雨,这万一遇上个滑坡什么的,孩子恐怕就很难找到了。”
在人群前,村长脸都是白的,声音微颤地跟人交待道。
“总之无论如何我们得快点把人找到。”
后山广袤,时间又很紧,苏凉也是急得不行。
小学早就停了课,他背着军绿色的雨衣,也站在了搜救队的队伍里。看着细皮嫩肉,金贵无比的大学生老师也要来找人,村长满脸纠结。如今情况特殊,多一份力量就是多一份希望,然而……
“这山上刚下过雨,蛇多虫多,路还不好走,苏老师,要不你还是在村子里待着,等我们的消息吧?”
村长搓了搓手,凑到了苏凉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张脸苦得都要纠成一团了。
“村长,别担心我。我之前打工时也在山里呆过的,而且其实我挺擅长找东西的,真的。”苏凉看出了村长的担忧,他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却异常沉稳,眼看着村长还是一脸犹豫,苏凉又开口补充,“不能再耽搁了,如果等又下了暴雨就更难找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薛银环也是我的学生,我肯定是要去找他的。”
“可是,你是大学生啊……”
村长声音讷讷地说道,还在犹豫。
而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健步来到了苏凉身后,有人抬起手来,按了按苏凉的肩膀。
“村长,我跟苏老师一组。”
说话的人是陆太攀。
他也早已换了衣服,身后是一个打包得十分结实的行军包,神色肃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承诺,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安了村长的心
“行,那苏老师我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一锤定音。
苏凉忍不住回头看了陆太攀一眼,正好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苏凉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与几年前游轮案上那个凶悍,强大,位高权重的顶尖特种小队队长对视。在陆家村重逢时,苏凉还觉得陆太攀身上的气息已经变了很多,但如今遇到危机,那个强大到极点的男人似乎瞬间又复活了过来。
苏凉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擅长在山里找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额外跟陆太攀解释这一句。
“嗯,哥信你。”
陆太攀看着苏凉,然后点了点头。
苏凉抿住了嘴唇,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颤了一下,他能听出来,陆太攀并不是在敷衍他,这个男人真的很信任他。
*
几个小时之后——
茂盛的密林中,人类的脚步踩在植被和湿泥之上,发出细微的脚步声。探蛇棍敲击在湿漉漉的植物根茎部,叶片的晃动甩起水珠,又惊飞了几只巨大不知名的昆虫。
虽然刚下过雨,可如今山林里的空气可称不上清爽怡人。微白雾气在靠近地面的区域氤氲,空气潮得仿佛随时都能挤出水来。对于在林中活动的人类来说,这样的空气光是呼吸都会让人感到疲倦和缺氧。
可此时此刻,浓绿中的那两道影子,却走得很稳,也很快。
“这里……这里我觉得应该也有人,或者是动物走过。”
面对着人迹罕至的山林植被,苏凉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一堆爬藤植物和另外一堆更加茂盛的爬藤植物前停留了一下,然后他指着郁郁葱葱的植物轻声说道。
“嗯。那我们就继续顺着这个方向找好了。”
陆太攀说道。
他擦了一下额角的冰凉的水汽,看着自己面前身形灵巧的青年,压下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苏凉确实没有撒谎,他确实很擅长在丛林中找东西——当初他曾经跟人南下去山里挖过草药,在那儿待了一整个暑假。好几次差点死在树林里的经历,看上去娇娇弱弱,仿佛需要被人精心呵护养在深宅大院里的纤细青年,哪怕是到了环境如此恶劣的山林中也是行动自如。而他对兽道和森林的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超过了受过专业野战训练的陆太攀。
许多陆太攀都未曾察觉到的蛛丝马迹,苏凉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
在苏凉的带领下,他们没走多远就在灌木丛上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折痕。苏凉立刻蹲下来仔细地观察起来,那些折痕比之前他们找到的都要明显,甚至在丛林中变成了一条无比清晰的“走道”。
“这宽度刚好符合薛银环的身形——”
苏凉眼前一亮,说道。
“这条路应该是野猪留下的。”
而陆太攀走上前,瞥了一眼苏凉发现的缺口,观察了一下之后,他谨慎地给出了判断。
为了证明自己的看法,他指了指灌木丛另一边非常隐蔽的角落里,几条被截断的树枝上,还沾着污泥和几根黑灰色硬毛,那很显然就是野猪毛。
“这样啊……”
发现野猪毛后,苏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和黯然。
“不过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路再往深处找找看,就算是野猪留下来的路也不代表人不会走。”
陆太攀忽然又开口说道。
他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因为下雨的缘故,植物与泥巴早已将可能的脚印全部抹去。
苏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趁着天还没有晚,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他说道,接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正要继续赶路,眼前却猛然一阵发黑。
苏凉膝盖一软,整个人差点直接摔倒在地。陆太攀适时伸出了手,刚好便架住了苏凉的身体。
“小凉?!”
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搜寻之后,哪怕看上去再轻巧,再熟练,苏凉的体力依然到了极限。
苏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很显然陆太攀也是。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必须休息。”
“我只是有一点累,不过没关系的,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抓紧,不然等下一场雨下下来,就更难找到痕迹了——”
苏凉的话语戛然而止,转为一声轻哼。
因为,就在他想要逞强前行时,就察觉到到自己的身形一轻——陆太攀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陆队,等等,你别这样,我真没事我自己能走!”
这下苏凉是真的有点儿慌。
“别胡闹,你得休息。”
男人平静而坚定的话语响起,苏凉瞥见陆太攀的神色,原本的挣扎顿时弱了许多。尽管陆太攀此时脸上毫无异色,可苏凉莫名感觉到陆太攀此时似乎有些生气。
这几个小时的搜寻让两个人的衣服被潮气浸得透透的,如今苏凉被男人紧紧纳入怀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结实强壮而有力的肌肉。陆太攀的体温很高,如今正隔着潮湿的布料,传递到苏凉的身上。非常不合时宜的,苏凉的脸因此而热了一下。
短暂的愣怔中,陆太攀已经直接抱着苏凉,穿过了最潮湿的泥地区域,他找到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然后放下了苏凉。
紧接着,他脱下外套垫在石头上,强迫苏凉坐了下来。
随后陆太攀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苏凉的状况。
“我真的没事……”
苏凉看着一脸紧张的男人,弱弱地开口道。
“张嘴。”
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到陆太攀这样命令道。
来不及想太多,苏凉本能地张开了嘴,下一秒陆太攀抬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
甘甜稠密的味道瞬间在苏凉的舌尖绽放。
坐在石头上的苍白青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太攀。
在苏凉口腔中回荡的甜蜜奶味儿以及男人如今手中那颜色艳丽的蓝色和红色的糖纸,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苏凉的幻想。
铁血冷峻的男人竟然会随身携带奶糖?
苏凉怎么也没办法把陆太攀跟这样的行为联系起来。
“陆哥?”
“休息一下,吃点糖补充体力。其他的稍后再说。薛银环那臭小子重要,你……你也是。”
陆太攀干巴巴地冲着苏凉说道,脸上有装出来的若无其事,顺手把糖纸塞回了裤兜。
下过雨的森林里气温极低,又太过潮湿,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动,普通人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掉过多的体力和血糖。
所有有经验的人都会随身携带补充能量的东西,只不过以陆太攀的性格,就算是随身携带这种必需品,他也只会携带小包装的糖盐粉。唯独这一次,在想到苏凉时,他鬼使神差地在自己口袋里塞上了几颗香甜可口的奶糖。
苏凉小口小口地嚼着柔软,香甜,奶味十足的软糖,眼眸低垂。
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之前在游轮上那一番出生入死,让他很清楚男人铁血冷酷的作风。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太攀递给他的这颗奶糖,莫名就甜得让他胸口怦怦乱跳。
“谢谢哥。”
吃了两颗奶糖,就着陆太攀的水壶喝了好几口水。
苏凉小声地道谢道。
“嗯,我这还有。”陆太攀轻咳了一下,然后说道,“想吃跟哥说就是了。”
“……好。”
休息了片刻之后。苏凉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他自己也觉得身体状况确实好转了许多,这才站起身来,将外套叠好递回给了陆太攀。
两人站起身来,正要再往深处走去搜寻薛银环,就在这时,苏凉突然之间停下了脚步。
“你听到了吗?”
他问陆太攀。
“什么?”
陆太攀目光微凝,侧耳倾听,在寂静的丛林里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细小的声音,树叶互相在风中互相摩擦的小小细碎之声,某些小动物行动间难以掩饰的沙沙声,凝结于叶尖水滴坠落的声音……
可陆太攀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声响。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是……”
是错觉吗?就在刚才,苏凉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缕微弱的哭喊声。
得到了陆太攀否定的回答后,苏凉皱起了眉头,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无比信任陆太攀的判断才对,可不知道为何他对于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听到的声音无比在意。
“陆哥,我,我还是想去看看。”
苏凉咬了咬嘴唇,有点干涩地说道。
陆太攀看了看苏凉,然后沉稳地点了点头:“好。”
苏凉本来还组织了许多话想要说服陆太攀,见陆太攀这么爽快,反而愣在了原地。
看着苏凉有些发愣的样子,男人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很淡的微笑:“都说了,哥信你。”
……苏凉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又快了一拍。
*
苏凉和陆太攀朝着之前隐约听见的声音方向走去。地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周围的树木也变得越来越稀疏,地上的泥土是灰褐色的,偶尔还可以看到裸露在外面的陈年树桩。
这里应该就是之前被当做伐木区的区域,老树基本都已经被砍伐殆尽,而地上的淤泥则是之后几次放火开荒时留下来的。
路是越走越偏,最后道路终止于一座土坡的边缘,再往下就是陡峭的山沟了。可是苏凉再也没有听之前那种类似于哭喊呼救的声音。陆太攀的神情也随着两人的前进变得严肃起来:“小心一点,这里的土有些松。”他低下身子,手指在潮湿软烂的泥土上点了点,然后做出了判断。
“嗯,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走吧?可能我就是幻听了。”
苏凉难掩脸上的失落。
但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青年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在风中晃了晃。那玩意看上去似乎……似乎是被挂在树枝上的一条碎布料?
折断的树枝正位于山坡边缘,布料是暗绿色的,很难分清楚那挂在枝头晃来晃去的究竟是布料还是树叶。苏凉下意识地往前多走了两步想要看清,可变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很久以后苏凉已经记不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从脚底忽然吹来了一股冰凉的,浸透了泥土腥气的冷风。风是从脚边往上吹的,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一声古怪的轰鸣。
再然后,地面在颤抖开始颤抖。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快到苏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一空。
视野中,就在不远处陆太攀望向他,脸色骤然大变,发出了一声呐喊。
“小心——”
苏凉朝着陆太攀伸出了手,可已经来不及了。在惊天动地地声响中,他脚下的土坡完全崩塌,碎石和湿泥卷着他,朝着山沟之下滚去。
苏凉的视野变成一片漆黑。
*
苏凉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正端坐一间纯白的房间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建筑,房间内部宽阔明亮洁白,简直比他去过的海京大学校长办公室还要气派。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认知中的“办公室”不一样,可是,当苏凉于梦中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此地的时候,他脑海里首先闪现出来的想法就是:这是他的办公室。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办公桌,在办公桌的一端正摆放着精美的金属铭牌,上面写着:苏凉教授
教授?他什么时候变成教授了?
苏凉有些恍惚,脑海中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了一些画面。也许在梦中一切都能自然而然地逻辑自洽吧,苏凉在短暂的迷茫后觉得自己似乎……似乎确实就是一名大学教授。而他也想起来了,他今天呆在办公室是为了给学生批改卷子。不过如今他手边的电子试卷早已批改完毕,在他“记忆”中自己今天也没有别的工作要做了。
可本应该离开办公室的他却依然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苏凉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苏凉教授,您有访客。”
就在这时苏凉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呆板的电子音音,然后墙上的金属门被打开了。
苏凉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脏猛地开始狂跳,再然后,他便看见陆队直接走了进来。
苏凉顿时愣住,他直勾勾的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这个诡异的梦中,陆太攀看上去好像跟现实中的不太一样?苏凉不太确定地想道。男人显得比现实中的男人要更加年长一些,眼角有很细很细的皱纹,眼神也愈发深邃,但即便是年岁渐长,他看上去依然俊美得令人心悸,而那种特殊的冷峻气质更是让苏凉确信,这就是他的陆队。
“小凉。”
苏凉听到陆太攀轻轻呼唤道。
他看着对方,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
一身笔挺的军装将男人挺拔的身躯勾勒得格外修长,漆黑的长发被特殊的金属装置紧紧地束在脑后。其实在苏凉的认知中,男人留长发总有一点奇怪,可陆太攀留起了长发,苏凉却一点也不觉得古怪,他甚至有一种脸红的感觉,想盯着男人一直看下去,又有一点不敢直视对方。
心灵深处,有什么地方痒痒的,酸酸的,涨涨的。
很帅……很漂亮……
原来陆队真的可以这么帅。
苏凉呆呆地看着正在靠近的陆太攀,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太攀已经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了?
男人打量着苏凉地神色,然后担心地问道。
苏凉眼睫轻轻簌动。
【我好像在做梦。】
苏凉刚想这么说,却发现自己嘴唇开启之后吐露出来的句子却直接变成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没来及回神。阿巳,你怎么来了?今天孩子们好不容易请假回家给你庆祝生日,你怎么不在蛇窟等我回去?”
温润沙哑的声音,陌生的句子,从苏凉的嗓子里冒出来的同时,苏凉还感到了一股陌生的情愫正在自己的胸口蔓延。
那是一种类似于欣喜,又混合着一点点逃避似的复杂心绪。
而原本看上去温柔可靠的男人,在听到苏凉的话后,微微低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唔,是啊,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压低了声音,轻笑道。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你?”
苏凉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看着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条斯理脱下了手套又解开了军装领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伴随着男人的动作,那一身笔挺的军装瞬间就变得格外不羁,男人形状优美的锁骨和一小块胸肌露了出来。
苏凉感觉到自己咽了一口唾沫,但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撇开了视线。
“我,我很抱歉,但是我今天确实需要加班……”
苏凉干巴巴地说道。
然而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终于想起来了,所谓加班只是一个借口,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躲在办公室,纯粹是因为……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亲自来取你答应过我的生日礼物了。”
陆太攀回答道。
明明已经是年长的男人,此刻说话的腔调却微妙得透着一股撩拨的意味,简直让苏凉瞬间就有点丢盔弃甲,完全招架不住。
苏凉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荒诞不羁的梦里,听到正直可靠的陆队发出这种这种简直是在犯罪的声音。
他完全惊呆了,而与此同时,梦中的“苏凉”被更加强烈的情绪所淹没了。那是紧张还有羞耻,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还有一点微妙的期待。
“生,生日礼物?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已经放在起居了,你没看到吗?”
某位教授连说话都开始打起了结巴。
可是与他姿势无比亲密的另外一个男人,却显得格外不依不饶。
“我看到了,古地球时代的古董手工表,很漂亮,我很喜欢。”
陆太攀拉起了袖子,苏凉花了很大功夫才拍到手的昂贵古董表正在男人的手腕上。
“可是这不是你答应过我礼物。”
陆太攀声音沙哑,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慢慢俯身向下,不知不觉中,苏凉便被困在了他的双臂之间。
即便是在梦里,陆太攀那张脸在靠近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具有魅惑力,年轻的老师光是对上男人的那双眼睛,便觉得心神动摇,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应对对方的“逼问”。
某些模糊的画面也在这个时候一点点挤进了梦中自己的脑海。
那是被人哄着,无可奈何之下开口做出的承诺。
(“我,我答应你……”)
(“生日礼物……好……就当是生日礼物……”)
除了带着哭腔的承诺之外,同时想起来的,还有自己红着脸买回来的,放置密封盒子里那样式匪夷所思的特殊衣物。黑色的真皮皮带与蕾丝的组合,无论如何都无法鼓足勇气试穿的款式;软质皮质镣铐,当然,还有观赏度明显大于实用度的黑色止咬器……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苏凉脑海里还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就在今天早上,他似乎……似乎在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咬着牙红着脸,偷偷躲进更衣室,将那些特殊的内衣穿了起来,并且藏在了古板而禁欲的衬衫与西装之下。
那是太过于挑战他的羞耻心的举动,以至于一直到下班后他依然在逃避现实,而不敢回去面对某个正在热切期盼礼物的年长男人。
让苏凉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就主动地找了过来。显然在索取生日礼物这一方面,陆太攀显示出了非常强烈的执着心。
“我可以自己来拆我的生日礼物吗?”
抱住苏凉时候,男人甚至还彬彬有礼地提前询问了一声。
“不,等等——”
当然,这一声询问固然礼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
接下来梦中发生的事情,让淳朴善良单纯的乡村老师苏凉惊掉了下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苏凉对天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类似的事情!!
办公室里,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呢?!简直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当然最让苏凉无法接受的,是梦中那个明明无比熟悉,行事方式却与正直善良的陆队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如果是现实生活中的陆队,才不会那么那么下流和恶劣呢!
这是苏凉自昏迷中醒来后,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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