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是花魁红酥出阁的日子,醉香楼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大老板盯着下边人来人往,眯缝眼始终如一,死死定在那些嫖客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上。
这时,一名龟公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道:“老板,不好了,红酥姑娘病了!”
眯缝眼睁开,大老板跟脚底烫着了似的往红酥房间赶,“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了?”
那龟公满头是汗,“说是昨夜里受了凉,今天起来就发热了。”
大老板:“怎么现在才说!大夫呢?”
龟公:“让人去找了,一时半刻的,哪里这样快!”
两人赶到红酥房门前,迎面就撞上伺候红酥的安墨,这小丫头眼圈又红又肿,一见到他们就开始结巴,“大、大老板……”
大老板本来就着急,一看见安墨这副德行,心里更是直往下沉,挥开挡路的丫头就往里头闯。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了,屋子里又拉着帘幔窗户紧闭,暗沉沉阴森森,还有一股汤药的苦味。许是听见动静,床上躺着的人动了动,声音虚弱,“爹爹来了,安墨,快给爹爹沏茶咳咳……”
大老板一边喊着“女儿”一边冲过去,他走到床边,就被红酥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这一张脸死白死白,嘴唇都起了皮,一摸手脸,滚烫滚烫。大老板心疼得直抽抽,问她,“这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今晚还能上台不?”
就听红酥声音沙哑,满脸惭愧和害怕,“爹爹,女儿不知道,女儿害怕!”她嘤嘤哭起来,“爹爹养女儿这样大,可女儿还未来得及报答爹爹,女儿还想赚钱给爹爹颐养天年,怎料得命比纸薄,爹爹,女儿恐怕要先离您而去了!”
大老板听得心头直颤,他仔细端详红酥那张脸,哪里还有往日三分艳色?这可怎么好?好猪都要人吆喝,病猪怎么卖上价?寻常头疼脑热都要歇一两天,红酥突然病成这样,说好了今晚出阁,那些达官贵人可都等着呢!这要是放了鸽子,岂不是要得罪人?
这时那个龟公又匆匆跑进来,大老板赶忙问:“大夫呢?”
那龟公满头是汗,“常给姑娘们看病的李大夫说是发了笔财,今早回乡去了,已经差人去城南馆子请赵大夫。”
可是城南馆子一来一回得半个多时辰,这可怎么拖得了?
大老板急得嘴上冒泡,再看那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红酥,又生出一股火来,这丫头当年小小年纪就看出来是个俊的,他费尽心思养了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眼看就要大丰收了,怎么说病就病?要不是红酥平日乖巧没什么主见,大老板险些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这时安墨递上来一盏茶,大老板口干舌燥的,就一口灌了下去。喝完茶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量,时不时往床上的红酥看一眼。
打是不能打,骂更不能骂,就是大夫赶过来,怕也来不及熬煮药汤了。大老板寻思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上台了,让人给红酥多上些脂粉,尽量遮一遮气色,反正晚上洞房,嫖客也看不大清楚。
他想了又想,忽然在床边坐下,对红酥道:“我思来想去,你身体娇弱,又到了年纪,是该给你找个人家好好照顾你,不如今晚,看哪家老爷有诚心,我就将你许配给他。”
红酥抬眼看他,声音颤颤惹人心怜,“可是赎身的银钱……”
大老板叹了口气,“你喊我一声爹爹,我自然把你当亲生闺女看,怎么舍得拿银钱玷污你呢?”心里却想到,他不能得罪今晚的客人,又不能亏了本,而他把红酥卖得贵,那嫖客说不得也要用一个够本,肯定会使足了劲儿折腾红酥,这丫头平日就娇弱,如今又病了,捱过去后也要病上许久,这么一来,他既不能赚钱还要给她延医用药,不知又要花费多少银钱,万一治不好一命呜呼,那他岂不是要竹篮打水?
倒不如今晚就把她卖了,好歹过去两年名声大盛,定能卖个好价钱!虽说肯定是比不上将她留下来七年赚的钱,但……大老板仔细一合计,虽说少赚点,但这买卖没风险,可比给她治病填无底洞划算多了。
大老板打定主意,为了让红酥打起精神免得叫客人看出端倪,又说了许多安抚劝慰的话,连站在屋子里的龟公都以为他真心把红酥当女儿看待了,红酥自然也感动得泪水涟涟,“爹爹这样待我,女儿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她身子稍稍转向内侧看了一眼,“女儿以后怕是不能再侍奉爹爹了,这几年我攒了些体己,出阁前,就都……”话说一半,她撑起身子看了眼龟公。
那龟公立刻识趣,转身退了出去,离开前还合上了房门,安墨也退到了门口,趁大老板不注意,悄悄拉上了门闩。
这时,红酥已经从床榻内侧拿起了一只沉重的匣子,“这个,是女儿这些年攒的几千两银子,以后只能让它们代替女儿孝敬爹爹了。”
听见这匣子里是几千两,大老板呼吸都重了几分,这死丫头,居然悄悄藏下了这么多钱!
昏暗的床前只剩下他们二人,眼见红酥体力不支,举在手里的匣子颤巍巍似乎要摔下去了,大老板目光都盯紧了,更凑近了一些打算去接。
却在这时,红酥手腕一转,那匣子就朝着大老板当头砸来!
大老板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一时躲闪不及,被那匣子结结实实砸了脑门,登时痛得头脑嗡鸣,身子险些站立不住,他又惊又怒,张口正要喊人,然而花宜姝早有防备,举起拳头大一只桃子,直接捅.进了他嘴巴里。
大老板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红酥要造反,举起蒲扇大的手就朝着红酥扇了过去,不料红酥矮身躲过,身子滚到了大床里边。
脑袋又痛又热,嘴巴被塞得又胀又疼,大老板气急败坏,满脑子只想着给红酥一个教训,他伸手往床上摸,却不想架子床内侧的挡板早就被拆了,红酥往里一滚,直接滚出了床,大老板摸了个空,气得三尸神暴跳,眼见红酥身影从床帐后跑过,大老板立刻就要起身去抓。
不料早有人埋伏在他身后,伺机将绳索绕过他脖颈,此时大老板刚要起身,身后那人便一下勒紧了绳索,大老板呼吸一滞,双眼暴突,揪住那绳索使劲挣扎起来。
躲在大老板后边勒住他的正是安墨。
虽然悄悄练习过好多次,手掌也被绳索磨得通红,但练习的时候是死物,这会儿勒住的却是活人,更何况大老板是个膘肥体壮的男人,力气远比她要大得多,没等花宜姝赶上去帮忙,大老板就已经扯开了勒住他的绳索,回身一巴掌把安墨扇倒在地。
生死攸关的时刻,大老板自然是用尽全力,安墨脸都被扇歪了,疼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她耳朵嗡鸣一片,倒在地上一张口,满嘴的血和一颗被打掉的牙齿就落了出来。
花宜姝一看眼睛都红了,这该死的肥猪,居然敢打她的金手指!她举起一只大花瓶就砸了过去。
然而现在与刚才不同了,大老板在岳州经营多年,老奸巨猾,手上还有些功夫,之前是没有防备才会招,现在哪里还能被两个弱女子钳制住?他扭头躲开砸来的花瓶,抬脚就朝着花宜姝小腹踹过去。
这一脚若被他踹实了,也许内脏出血当场就要被大老板踹死。
花宜姝闪身躲了过去,却被大老板一脚踢膝盖,她控制不住摔跪在地上,疼得两眼直冒泪花。
“你这该死的贱人!”
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大老板终于腾出手来拔掉了塞在嘴里的东西,他气喘吁吁,上前一把揪住花宜姝的头发,正要将她提起来收拾,忽的眼前一晃,头脑晕得像是醉了酒,浑身也陡然失了力气。
揪住花宜姝的手终于松了开,花宜姝又疼又感动,泪水哗哗的,这药物……可终于起效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龟公在外头问:“大老板,里头可要小的伺候?”
刚刚爬起来的安墨脸色更白了,大老板手底下可是有几十个打手,如果他们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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