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阿瑶确实就是之前与玦儿定亲的姑娘, 但因为换嫁一事,她阴差阳错地和阿湛走到了一起——阿湛就是那个桑玉妍原本要嫁的人,阿瑶被设计换嫁去了陆家, 与阿湛日久生情,两人刚于日前结为夫妻,我也是因着阿瑶才找回阿湛的。”
换嫁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在场众人无有不知,所以陆氏这么一解释,大家就都明白了过来。
只是世间竟有如此巧事……这莫非就是天意?
陆成安不敢置信地哑住了。陆英也是后悔不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败在随口答应陆成安的一件“小事”上。
早知今日,她说什么也不会依着陆成安啊!
“几天前阿瑶与蓉儿出城踏青,遇上了一群假扮成劫匪的杀手, 逃跑间阿瑶不慎从山坡上滚下,受了重伤。所幸阿湛来得及时, 才没让阿瑶遭受更多伤害。事后阿湛和玦儿通过当日那几个劫匪找到了白虎帮,从他们老大王彪口中得知,花钱请他们去残杀阿瑶的人是陆英。而她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前些天在玉梨园,陆成安调戏阿瑶不成, 反摔下了楼梯。”
陆氏又冷声解释了一下几人之间的恩怨, 而后才冲父母欠身道,“阿瑶虽险险逃过一劫,可因为伤了右腿,至今不能下床, 阿湛是太心疼她才会当着父王母妃的面动手,还请父王母妃勿怪。”
陆靖和姜氏怎么会怪陆湛?两人心疼都来不及。
尤其对妻子也是一心一意,护如珍宝的陆靖, 更能理解陆湛的愤怒。再一想陆英母子的所作所为,他惊怒厌恶之余心里最后一点不舍也没了,直接沉着眉眼厉声道:“为妻报仇是为人夫者该做的。这畜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便是被当堂打死也是活该!来人,即刻把这两人送出京城,若他们再敢踏入京城半步,打断他们的腿!”
姜氏也闭上眼睛,彻底不愿再看那两人了:“派个人把今日之事告诉刘昂,让他今日就搬离王府。”
刘昂就是陆英的那个赘夫,他是陆英生下陆长安三年后才找的,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情。不过不管他知不知情,姜氏都不想再看见他和其他任何跟陆英母子有关的人了。
他若要恨,就恨陆英去吧。
“不!不!父王,母妃,我不走——”
陆成安哭嚎挣扎着被人带下去了。
已经彻底绝望的陆英倒是没再哭闹,只是流着眼泪,死狗一般,任由侍卫将她带走了。
庄严富丽却又不失温情的家,对她疼爱有加的兄嫂,自幼便视她为心肝的母亲……一切的一切,终是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化成再也看不见的泡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年少时,她也是真心感谢兄嫂对自己的疼爱,将他们视为自己最亲近的家人的……
陆英心神恍惚,有些想不起来了。
最开始,好像是一念之差吧。
她丧夫回家,心情抑郁,只觉得事事都不如自己的意。可同样怀有身孕的大嫂却每天都心情很好,还有那段日子刚好回京办事的大哥全心呵护。
再一想两人月份差不多,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却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的小世子或小郡主,她肚子里这个却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且就算出生了也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她心里便无法自控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初她没有一意孤行下嫁给出身寒门,家中糟心事多,人也靠不住的第一任丈夫,如果当初她也和她大嫂一样,嫁了个出身尊贵又疼爱她的丈夫,如果她的孩子也能一出生就拥有一切……那该多好啊。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再加上当年她不顾家人反对非要下嫁给第一任丈夫时,是姜氏不忍她日日以累洗面,帮着劝了长辈们几句,才使得长辈们同意了那门婚事,陆英心里就更是为自己找到借口般对姜氏生出了恨意——如果当年姜氏没有多管闲事地劝她父王母妃,如果当年她也能和其他人一样再多拦一拦她,她也许就不会沦落至此了……是姜氏,是姜氏害了她!
自此她的心开始扭曲,最终彻底被贪欲蚕食。
你要问陆英后不后悔,她当然是后悔的。但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后悔当初不该这么做更多,还是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留下了陆湛的性命,没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更多。
但无论如何,世上都没有后悔药,她只能咽下自己种的苦果,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余生。
事实上,陆英的后半生也确实过得极为凄惨——事后陆靖第一时间上表陈情,求皇帝褫夺了她的郡主封号,让她从高贵的郡主沦落成了庶人。她自此失去一切荣华,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还有她的丈夫刘昂,这人当初会顶着世人异样的眼光选择入赘,就是为了攀附权贵走捷径。得知陆英做的“好事”后,他生怕被镇北王夫妇迁怒,当即就追上陆英逼得她跟自己和离了。
陆英自是愤怒不甘,但她和陆成安被赶出京城时身无分文,连吃喝都成问题,刘昂抓住这一点加以利用,最后用一百两银子换来了和离书。
因为这一百两银子,狼狈不堪的母子俩终于在一个距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找到了栖身之处。身受重伤又遭到灭顶打击,因此大病了一场的陆成安也险险保住了一条命。但他的腿却因为一路颠簸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就这么废了。
变成瘸子之后,陆成安的性格越发阴沉暴戾,动不动就对陆英拳打脚踢,粗言辱骂,对她也再没了从前的孺慕和依赖——因为他恨陆英牵连了自己。
陆英终于尝到了多年疼宠和满腔真心被人狠狠践踏的滋味。
而刘昂给的那一百两也很快就被大手大脚的陆成安花完了,最后陆英不得不在陆成安和生活的逼迫下,放下所有的尊严去给人做洗衣洗碗的粗活。
陆英养尊处优半辈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心里每天都如烈火焚烧,痛苦不已。但她又没法抛下陆成安,最终只能和陆成安相互折磨着过下去。
至于老太妃杨氏,她当然有暗中派人给母子俩送过银子,但姜氏派了侍卫守在母子俩附近,杨氏派来的人根本到不了他们面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说回眼前,陆英和陆成安被带下去后,堂上就只剩下了陈氏一个外人。
对于陈氏,不管是陆靖两口子还是陆氏,心里都很是歉意。毕竟换子之事虽非他们所愿,可确实是镇北王府的责任,而阮柔也确实因为此事遭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阮夫人,”姜氏已经疲累得无力说话,最终是陆靖起身将那封和离书递过去,“柔娘与陆成安之事,是我镇北王府对不住柔娘。你若愿意,本王可以收柔娘做义女,等她身体大好后,再另给她挑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本王与王妃会视她如亲女,绝不会再叫她受任何委屈。当然,夫人若是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尽可以提。”
事情发展到现在,陈氏早已冷静下来。她起身接过那封和离书,没有马上开口,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抬起头道:“收做义女就不必了,王爷王妃若真心疼柔娘,就叫她留在府中,给新世子做个贵妾吧。”
什么?!
这话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愕然。
“当年与小女定亲的人本就是新世子,只可惜天意弄人,叫他们俩阴差阳错各自有了姻缘。”陈氏看向陆湛,先前哭肿了还没消下去的眼睛再次红了红,但声音却很平静,并没有冲动之意,“如今世子已经娶妻,柔娘也没了清白身,我自然不敢奢望柔娘能继续做世子妃,只求世子能留她在身边做个贵妾,给她个容身之所,如此也不负两家当初的情谊。”
“抱歉。”她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因为这话眉头微拧的陆湛已经断然开口,“我心中只有内子,此生都不会纳妾。”
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干脆,陈氏先是一怔,而后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她没有看错,眼前这个青年是个和陆成安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承袭了镇北王正直忠义的品行,也承袭了镇北王铁血柔情的一面。柔娘若是跟了他,就算他心里没有柔娘,以他的人品和责任心,也一定会善待她。
至于那个姓桑的姑娘,她相信能被他这样的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姑娘,不是那种心思恶毒会磋磨妾室的人——就算她想错了,那姑娘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也相信,对她家柔娘心有愧疚,人品也足够忠正的镇北王夫妇不会由着那姑娘乱来。
所以,与其被镇北王收为义女,顶着个只是听着好听,实际上并不能保证从此以后可以一帆风顺的名头出府另嫁,还不如留在王府里做个贵妾。至少在这里,她家柔娘再如何也不会过得比以前更差。不像嫁去别家,除了担心丈夫是否靠得住,她还得承受流言蜚语,重新操心婆媳姑嫂等关系。
至于给人做妾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陈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希望她年纪轻轻就受尽苦楚的女儿,能从此轻松顺遂,再不要遭受任何伤害。
且世上男子少有不纳妾的,便是另嫁旁人做正妻,对方难道就不会纳妾了吗?
到时她家柔娘还是得和别的女子分享丈夫。加上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妾室庶子等各种问题,即便是顶着个正妻的名头,日子也不见得能过得松快,还不如在王府里做个无人敢欺,生活清净的贵妾来得舒坦。
想到这,陈氏没再对陆湛说什么,而是起身冲陆靖和姜氏跪下,决然拜倒在了地上:“妾身无意为难世子,我家柔娘也绝不会与新世子妃相争,我只求王爷王妃能让她有个容身之处,叫她余生能过得安稳顺遂一些。若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王爷王妃都不肯答应,那妾身也只能带着我那可怜的女儿自我了断在王府里,免得她日后再受苦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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