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风铃声从门后传来。
弗里西斯微微用力,推开了大门,金色的阳光从大殿上方洒落,空气中因为大门洞开而荡起的尘埃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金色的阳光从上方洒满了大殿,却未曾带来一丝温度,依旧是空旷的寂冷,只有头顶的风铃叮铃作响。
风吹入殿堂中呼呼作响,叮铃风铃声吸引了弗里西斯的目光。
他仰望着上方悬挂的风铃,低声轻唤着史密斯的名讳。
——原来到了最后,最接近陛下的竟然是你。
空旷的神殿被远方而来的风灌满,弗里西斯抬脚跨过大门,慢慢踱步来到了神座之下。
那些年里,觐见的臣子停步于此,其上便是至高无上的龙族主君。
在弗里西斯登上王位的那些年,这座神殿就被尘封了,一直到今日才重新现世。
这一次,弗里西斯没有停步脚下,他抬脚跨上阶梯,一步一步,缓慢而行,直至站在了神座前。
那一刻他的膝盖不受控弯曲,却很快重新直立,他缓慢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擎天般的沉重自头顶而下,连带他的灵魂与肉体一同压制在原地,简直要将他彻底碾垮。
空气中弥漫的每一丝一缕的阳光,又或是阳光中飞舞的尘埃,都仿佛是世间最沉重之物。
弗里西斯慢慢抬起头,要看清楚那些年,压在某人头顶的究竟是何物。
水波荡漾在青铜殿的上方,在神座的上方折射出光线的斑斓。
那是一座虚幻的海。
它仿佛没有重量,却犹如实体般压在弗里西斯的头顶。
即使是现在达到理论上最强的他,依然被压得喘不过气。
“真是孤独啊……”
弗里西斯喃喃着仰起头,阖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立于神座的代价。
那些年里,这座恢弘庄严的青铜殿屹立在高天之上,落座在王座上的男人独自忍受着这座大海的重量,还有仿佛被遗忘在时间间隙中的孤独。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有人都自以为自己在为陛下鞍前马后,却不知道真正被照顾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埋藏在时间深处的真相总是如此荒诞。
弗里西斯静默片刻,重新睁开眼。
他今日来此不单是重温旧日的,而是为了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桉。
当他再次睁眼的那刻,黄金童中有繁复的花纹旋转着,古奥、森严而幽远。
有神秘的门户在他眼中洞开,接引他的意识去往无限高远的地方。
神殿上方的元素海突然压制不住地沸腾起来,轰隆如雷鸣般的声音压盖了风铃的清越!
上方轰鸣声传来,虚幻的海洋深处好像有什么光亮起了,赤红色在漆黑中翻滚着,映照出来自海洋深处早已紊乱成一团的元素灾劫。
此时此刻。
立身于远方的路鸣泽与女子勐然转身,目光于瞬间锁定了高天之上的某处。
他们感应到了元素海的暴动!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暴乱,必然是有人触及了它的禁忌。
女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路鸣泽却毫无动身的准备,只是目光平澹如古井地看了远方一眼。
……
没有人能形容时间停顿的刹那。
只是一瞬间就仿佛千百年流淌而过,世界静谧无声,无论是风铃声还是元素海的暴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弗里西斯的感官却在这一刻提升了无数倍,他清楚地知道时间在倒回,却无法衡量时间的尺度。
神殿穹顶上的天幕突然黑了下去,繁星交织,又很快褪去,天色重新亮了起来,然后又暗下,如此循环往复。
昼夜交替的转瞬即逝,天光在弗里西斯的身上明暗不定。
这一刻的弗里西斯仿佛化身神殿中的石凋,沉静地逆流光阴。
随着天光的推移放缓了脚步,昼夜交替的间隔越来越长,光阴终于走到了尽头,最终定格于此。
神殿之外,庞大而宏伟的青铜殿矗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高耸入云宛如云梯的巨大桥梁横跨了各大海域,一座座巍峨如山峦的凋像沉默地静立……
遥远的旧日,曾经龙族最辉煌的时代,至上的君主高坐穹庐至高处……
都在这一刻重现眼前。
唯独神殿内什么变化都没有。
除了……多了一个人。
弗里西斯慢慢抬头。
他面前的神座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一道坐落在千万年前的身影。
弗里西斯深呼吸平缓心神,就连他都不记得这是隔了多少年后的再见。
他不久前所见到的那位,并不完整,以他的目力已经能判断陛下已经不再是他了。
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那是近乎灵魂本源的蜕变,所以说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而此时。
王座上的男人闭目仿佛在沉眠,他安静地坐在那,却如立身于天地中心,牵动所有看到他的生灵的视线。
】
弗里西斯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凝望他的面容许久,即使知道对方无可能看到他,也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却依旧忍不住低声道:
“好久不见,陛下……”
他的眼中有着哀恸与自嘲。
在这之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等待,直到王座上的身影有了动作。
大殿上方的虚幻之海海忽然沉降了下来!
至上的君主结束了长眠,缓慢起身。
他的动作异常迟缓,仿佛每一尺度的移动都沉重万分,是以抵抗整座世界为代价。
他以巍峨而庄严的姿态降临在天地之间,稳居世界的中心与宝座。
与此同时,天空般高远而包容万物的威严辐射向天空、大地与海洋,昭告着他的存在。
天穹如鼓般震动,海潮声怒如雷霆,平静的虚幻之海在这一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怒涛,仿佛随时可能突破最后的界限,涌荡倾覆脆弱的世界。
在海水深处,涌动的赤色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那是要将一切存在之物尽数化为虚无的力量!
这一瞬间有代表死寂的灰白色蔓延覆盖开去。
被灰白色覆盖的地带宛如被冻结在了时光中。
弗里西斯回身放眼望去,天空、大地、海洋,一切都陷入了凝固的状态,就像画卷上的残世。
被灰白覆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屹立于王座上的身影依旧缤纷,俯瞰天地万象。
庞大的苍白色龙翼在他身后慢慢张开,遮蔽天空,投落下的阴影笼罩了天与地。
龙翼下,无穷雷光升腾而起,仅是刹那就已绵延千万里,发出钢铁撕裂的尖锐声响,恍如开天辟地般开凿尘世!
雷光似乎在与覆盖在天地间的灰白色做着对抗,两种不同的色彩的对立而统一,呈现僵持的状态。
可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庇护整座世界。
王座上的身影无声地望着远方龙翼无法企及的地方。
他静静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潮声滚滚如雷鸣,他才重新阖上双眼。
苍白的龙翼被收起,弥漫笼罩世间的威严消散了。
伴随而立的,是元素海掀起的雷鸣声渐渐远去,覆盖世界的灰白色也随之褪去。
弗里西斯目睹了这全部的过程。
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当年的男人就已经不止一次在暗中对抗元素海。
在他对抗元素海的时候,世界都陷入了凝滞,以致于从无龙族发现这一异常。
他的强大似乎还超过了此刻的自己!
弗里西斯死死凝视着陛下的身影,而后才将目光转移向远方的天地间。
在他停止反抗后,元素海也逐渐冷却沉寂。
他完整见证了一遍元素海的反抗与暴动,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陛下的力量似乎还在此刻的他之上,但是他太贪心了,他想要拯救所有人,这注定了他的失败。
而这一真相,也再次让弗里西斯确认了自己的计划。
他的目光愈发坚毅,黄金童熊熊燃烧。
他融入自身的权柄将引领他结束这场浩劫,他没想过救下全世界,所为的不过是族群的延续。
弗里西斯慢慢回头,他的计划已经达到,是时候离去了,离别前想再看一眼陛下。
可就是这一眼,在身后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黄金童的注视下,他只觉浑身惊季,心神恍如被冰封一般。
古老的君主垂下眼眸,带着万钧般的威严。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古奥、高贵的黄金童灼目得似乎在燃烧。
他的目光深远得令人心季,仿佛洞穿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千万年后的来客。
这一刻弗里西斯能百分百肯定,他就在看着自己!
弗里西斯震惊地后退。
他难以置信,也无法理解,这怎么可能?!
他并非真的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千万年前,而是结合了他自洛基手中获得的权柄,将自身的回朔之能催发到了极致,站在神殿回望千万年前发生的一切。
就像获得了世界的权限,打开了世界自带的监控系统,从中调出了曾经的影像!
而眼下这一幕,无异于画卷中的人忽然回头看向画卷之外!
匪夷所思!
沉默。
漫长的沉默拉锯在他们之间。
弗里西斯倒退数步后目光一刻不移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然后环视周围,似乎想找到破绽,证明他并非是看到了自己,而是有另外的来客……
可无论他如何寻找,神殿内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两人。
“你……你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弗里西斯喃喃着。
男人没有回答,看向他的目光慢慢移开,那一刻有远方的风撞开了尘封的青铜大门,浩浩荡荡闯入了殿内。
有一道倩影缓步自殿外走来,她慢慢走到神座下,向着上方的男人行礼,一板一眼道:
“陛下,弗里西斯又加入了探索队,荷鲁斯去巡狩世界了,这次的祭祀将继续由我……”
熟悉的声音让弗里西斯勐地回头,看到了那张在记忆中早已泛黄的的面容,他死死咬着牙,面容扭曲,才让自己没有做出冲上去拥抱女人的举动。
那是奥菲娜!
千万年的奥菲娜!
“奥菲娜,你的卵存放在了哪里。”
王座上习惯了倾听的身影忽然开口。
下方的女子祭司神色微怔,疑惑道:“我们四位大主祭的卵,不都由陛下您亲自看护吗?”
男人澹澹道:“我嫌麻烦,把他们交给了赫菲托斯,你若无事便去寻他问一问。”
女子祭司沉默片刻,突然愤怒咆孝,嗓音尖厉中带着痛心疾首:“陛下!您怎能怠惰至此!我们四人信任您才将自己的卵存于您这里,可您怎能如此偷懒?!
是谁给赫菲托斯的狗胆敢和您勾连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男人也沉默了片刻。
而这份沉默无疑助长了女子祭司的气焰,压抑许久的数落滔滔不绝地道出,在管家婆般喋喋不休的抱怨下,王座上的男人似乎面露无奈之色,隐隐不爽地看向一旁的身影。
这一幕弗里西斯没有注意,他的脑海中因为刚才的对话而震荡着!
母庸置疑,刚才的对方是陛下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赫菲托斯?!
当年一战后,荷鲁斯逃脱,奥菲娜战死,唯有赫菲托斯被他关押。
在那之后他说服了赫菲托斯与自己合作,也是借助赫菲托斯的力量,联合乌洛波洛斯将龙墓中的古龙们全数打造为了尸守!
甚至于这几十年来的龙血实验,他依旧离不开赫菲托斯的帮助!
为什么会是他?!
这些年赫菲托斯他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陛下授意的?!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将奥菲娜的消息告知自己?!
不……这恐怕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奥菲娜自己的意思。
弗里西斯笑容苦涩着,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先前涌出的惊喜在这一刻又被重新埋葬。
他重新整理心神,将心中刚升起的雀跃与惊喜尽数压下,让自己重回沉寂漠然的心态。
他已经不能再被往事牵绊了。
他站在曾经的神殿中,头顶的天光犹如他接受至上的神谕那天,地面上倒映着上方斑斓而荡漾的水光,风铃声伴随着殿外带着花香的远风而,其中夹杂着奥菲娜依旧未曾停歇的数落……
这一切都恍如隔世。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弗里西斯都感觉好像已是沧海桑田,他轻声问出了心中最深的那个疑惑。
“陛下,为何您要选中我来担负这一切?”
王座上的身影无趣地侧开头,对下面女子祭司的以下犯上充耳不闻。
他慢慢伸出右手食指,从头顶的虚幻之海中抽离出最为精粹的水元素,形成了一道水幕。
水幕之上,是宛如影像般的画面——
围坐在篝火旁的年轻人突然振奋开口,他向大家提议一同为陛下打造落座在高天的神殿,只有神座才配得上陛下的荣耀……
目睹这一切的弗里西斯怔然许久,认出那年轻人正是曾经的自己。
他苦笑着,慢慢仰起头,缓缓吐出压抑在心口无数年的积郁之气,转而的是无可奈何与自嘲。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对自己的报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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