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射出的光线将前方的提示牌照成了黑夜里的明亮,点缀着夜色,却转眼沦落成了后方,我在前方和后方的交换中,无法感知这60公里的路到底有多漫长,我的心已经在不能克制的焦虑中被烧成了碳,恨不能跟随车子的光线,一秒间就到达想去的地方,又恐惧那个地方是一幅能够摧毁我的景象......
人性的背后到底是什么?难道成功又一定要以践踏为前提?......与我和米彩沉入地狱所对应的,是否又是方圆带着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攀上了天堂?
几百米之外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了一辆停在应急通道上的SUV,后尾那双闪灯的光线,对我而言好似是一种召唤,召唤我回到现实中,告诉我,她是安全的,现实还没有残酷到让我放弃这个世界......
我的车速越来越慢,最后在那辆红色的Q7后停了下来,也打开了双闪灯,却没有勇气从车上走下来,只看着她站在高速的护栏边,挂在胸口的围巾,带着她的发丝,在寒凉的风中,飘动、静止,又飘动,而她也没有把我的到来放在心上,双手始终插在口袋里,静止,眺望着被黑暗包裹的没有边际的远方.....她的侧脸充满了平静和疲乏的哀伤。
我终究是要面对她的,我打开了车门,轻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千言万语堵在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和她开口,我知道她很痛苦,有时候痛苦到一定程度,便不需要靠泪水去发泄了,只想一个人站着,一个人感受着生存与死亡的距离,站的越久,死亡和活着便没有明显的界限......生或死也只成了一念之间的事情,这种感觉我曾体会过,心死了,便不在乎身死!
我低垂着头,我很想说话......
她没有看着我,终于开口问道:“昭阳,你听到车里的歌声了吗?”
我这才注意到,她车里传来的不算很大的歌声,在呼啸的风声里,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也许只有静心的她才能听见......
我听清了些旋律,说道:“是陈慧娴的千千阙歌!”
“嗯,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人都很喜欢这首歌......”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起这些,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撕心裂肺,也不知道这首在她车里循序播放着的歌曲,在此刻象征着什么,又代表着什么。
“昭阳,你去车里把音量调大一些,你来了,我快听不清了......”
我打开了车门,放大了音量......可在极度担忧的驱使下,我还是对她说道:“走吧,我们回苏州吧,车子停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米彩终于看了看我,说道:“这里是不安全,每次路过这里,我都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可是,今天晚上,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爸爸他是在这里离开的,站在这里,理应离他现在的世界最近,对吗?”
她的话刺痛着我,我不敢去看她的脸,把逃避当成无奈之下的救赎!
“昭阳,给我一支烟......”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拿出一支烟放在了她的手上。
“帮我点燃......”米彩将夹在指缝间的烟,放进了自己的口中,可却是那么的不协调,她晶莹的样子,驾驭不住烟草的粗犷!
米彩一直知道我的打火机习惯放在哪只口袋里,她很轻易的拿出了打火机,自己帮自己点上了香烟,然后靠着护栏,坐在了地上,入神的听着那首歌。
她不会吸烟,就这么将烟放在手指间,她不责怪我,也不说与今晚有关的任何事情,可我的心情已经被她的样子刺透了,我情愿她撕扯着我,骂我是蠢货!!.....我的确是个蠢货!我辨不清真伪,辨不清人性的善恶,是我一手将米彩推进了深渊中。
烟快要在她的指尖燃到尽头时,她终于放进了口中吸了一口,却无法游刃有余的将那些代表着虚妄的烟雾从口中走一遍,于是剧烈的咳嗽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我从她手中抽掉了烟蒂,掐灭,扔在了护栏的下面,然后看着她,我哭不出来,也无法认错,因为错的太离谱,错到不敢和她要原谅这两个字。
可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恨我,还在尝试着和我做交流,她告诉我,米仲信生前,工作累到不行时,总是喜欢一边抽烟,一边听着这首在90年代初流行过的《千千阙歌》,所以她要学着米仲信的样子。
我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我不敢听她说起从前,说起关于米仲信的一切,她说的越多,证明她越痛苦,越对没有守住米仲信的托付而愧疚。
“昭阳,你听得懂歌里的歌词吗?”
我当然知道,这首被一个时代记住的歌曲,通篇都在表达临别前的美丽和哀伤,我怕的要崩溃,死死抱着她,哽咽着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你不要用离开惩罚我,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
米彩摇了摇头。
“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是永别,我不在意用什么方式!!”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我已经承受不住现实给予我的惨痛,我不知道她离开后,我带着负罪感和无法承受的痛苦,要怎么继续生存下去......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了,我不怕死,只怕她带着恨和我说永别。
我在她的沉默中,越来越心慌......终于忍受不住,拉着她的手臂痛哭着:“......我知道我是个没有用的男人,我配不上你,也伤害了你......可是我真的没有想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要离开我,我还有手,我四肢健全,无论做什么,哪怕去做苦力,我都会养活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要离开好吗?.....我求你,求求你!”
我哭,米彩也终于跟着哭泣......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是有感情的,她也会舍不得我这个废物,可是这样的感情,在这天翻地覆的变故中又能阻止住什么?
如果米彩对卓美还心有不甘,她一定会摆脱我这个拖累,去和米仲德,米澜父女争夺卓美的所有权......这里,不会成为她在卓美的终点,只会是另一段痛定思痛后的开始。
米彩用她的手背擦掉了我的眼泪,哽咽着说道:“昭阳,不要哭,更不要说死.....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着!”
我被撕裂了,这仿佛是分开前的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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