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尔,老实人市场区。
学者模样的利昂站在客厅的前方,表情庄严而肃穆地向教团的成员们布着道。
他已搬离了金鸡旅馆,因为教团的规模越来越大。
虽然老实人市场区的官方力量似乎不太管他私下传播异神信仰之事,但利昂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为重,不能弄出大的动静。
要是被市场区部分虔诚而狂热的“永恒烈阳”信徒或“蒸汽与机械之神”信徒发现了病教,天天去教堂举报抗议,两大教会即使不想管,也得管一管!
而且,随着归属于自身的教徒数量增多,利昂也确实需要一个充当地下教堂的临时住所了。
完成布道的利昂抬起双手,做出往外推的动作,嗓音陡然变得高昂:
“赞美您,黄黑之王的眷属,末日与战争的祭司,征服一切的多面者,真正的病神!
“赞美您,超越时代的古老者,永葆青春之人,疾病与瘟疫的使者,散播痛苦与绝望的女士,人类冒险精神的保护者,伟大病神的伴侣!”
客厅内聚集的信众们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完成了仪式最后的赞美语。
利昂听着他们声音的回荡,突然有些恍惚。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两位神灵的尊名一改再改,尤其是伟大的“瘟疫之神”,尊名已经改了好几次,和最初阶段的描述几乎没什么相同之处了,并且还拿回了“病神”这个称号,“疾病之神”则成为了他的伴侣、王后。
利昂曾经就此事询问过教宗冕下,教宗冕下的答复是——这象征“瘟疫之神”位格和权柄的提升。
等赞美结束,利昂示意辅助自己的神甫分发圣餐。
圣餐由一款饮料加一份食物组成:
苦艾酒、红葡萄酒和凉下来的白开水任选其一,土豆泥、肉饼任选其一。
看到信徒们一脸满足、发自内心地享用圣餐,利昂由衷地觉得自己这近一年的努力没白费,非常有成就感。
到了下午,他离开寓所,转去市场大道的圣罗伯斯教堂。
这不是他暗中还信仰“永恒烈阳”,而是他觉得病教发展很快,不少事情将越来越正规,自己等主教必须提前想好一些细节,时刻准备着为教宗冕下献计献策,完善日常礼拜、大型弥撒、教会圣典的方方面面。
在这件事情上,正神教会是非常好的参考对象。
市场大道和往常一样热闹,来自蒸汽列车站的外来者如河流一样奔涌入了特里尔这片大海,他们有的选择乘坐马车,有的提着行李箱,靠双腿前行,有的不够谨慎,被偷走了身上的钱包,急得一边喊叫一边追赶,巡逻的警察们不够热情地提供着帮助。
利昂进入了圣罗伯斯教堂,看见圣坛前方站着位相当陌生的主教。
他走了过去,疑惑问道:
“克里斯托弗主教今天不在吗?”
那位陌生的年轻主教表情复杂地笑了一声:
“克里斯托弗主教调去了别的地方,我将接替他的工作。
“你可以称呼我伊夫林。”
又来一位新主教……利昂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在他的故乡,除了那种地位飞速提升的神甫和主教,其他都会在一个地方待好几年,有的甚至十几年二三十年地主管一个乡村教堂,而圣罗伯斯教堂近一年来已经换了五位主教了。
现在这位是第六位!
去年上半年也不是这样啊……
我刚到特里尔时的那位主教在这里待了有大半年……
利昂瞬间联想起了“永恒烈阳”教会近一年来的许多变化:
尊名从未更改过的“永恒烈阳”竟然像自家“瘟疫之神”一样,降下神谕,大幅度修改了原本的尊名,就连太阳圣徽的地位都因此变了,不再摆放于圣坛之上,降低为神圣符号的其中一种!
利昂将目光投向了圣坛,看见那里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他和伊夫林主教寒暄了两句,坐到第一排椅子上,假装做起祷告。
没多久,身为“巫师”的他忽然有了些许灵性预感,猛地睁开眼睛,侧头望向旁边。
他看见了重新成为自己直属上司的卢加诺。
这位病教的特里尔教区大主教、序列5的“德鲁伊”竟然出现在了“永恒烈阳”教会的圣罗伯斯教堂!
浓眉大眼的卢加诺发现利昂也在之后,并未露出惊慌恐惧的神色,他摘掉头顶的半高丝绸礼帽,坐至下属旁边,望着圣坛上的巨大十字架,低声问道:
“你来‘永恒烈阳’教会做什么?”
“大主教阁下,我想学习怎么更好地布道。”利昂谦卑地解释道。
他没询问卢加诺到圣罗伯斯教堂的目的。
卢加诺自顾自地笑道:
“我也是。”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同时也是来感受阳光的。”
“感受阳光?”利昂不解地问道。
卢加诺望着圣坛上的巨大十字架道:
“我总觉得外面的阳光不够炽烈,不够温暖,难以驱散我内心的寒冷和恐惧,只有这里的阳光才可以照入我的心灵,让我遗忘掉那些不安。”
“不安?”利昂也感觉到了不安。
他不安的是,大主教阁下这番话语有点渎神,不够虔诚:
什么寒冷和恐惧是伟大的“病神”、伟大的‘病神王后’无法解决的,消除的?为什么不向他们祈祷,不向教宗冕下寻求帮助,非得来“永恒烈阳”教会的圣罗伯斯教堂感受阳光?
听到了大主教渎神话语的我会不会被灭口?利昂担忧之中,卢加诺收回视线,观察了下已走去教堂侧面那一张张长桌的伊夫林主教,压着嗓音说道:
“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你没有吗?”
“没有。”利昂非常肯定。
“那你有时常感觉不安吗?”卢加诺进一步问道。
利昂先是摇头,接着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我是‘巫师’,灵性很强,遇到问题是会有不安的预感,但后续的麻烦都因此而避开了,解决了,相应的不安也就消失了。”
卢加诺再次叹了口气:
“我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每次都被吓醒。”
“您没有向教宗冕下请教过问题的根源?”利昂试探着问道。
卢加诺笑了笑道:
“请教过,我还向伟大的‘病神’和伟大的‘病神王后’祈祷过,得到的回答是:
“‘不用在意,但也不要靠近。’”
不用在意我明白,不要靠近是什么意思?深入噩梦会导致自身沉沦,被拖入深渊?利昂本能地分析起这两句话语。
霍然间,他又记起一件事情:
他加入的一个神秘学圈子最近出了问题,好像是“耕种者”途径的非凡者带来的。
而和他有关联的另外一个神秘学圈子里,主持者和不少成员都告诫大家,小心“耕种者”和“药师”这两条途径的非凡者。
大主教阁下就是“耕种者”途径的序列5“德鲁伊”……他频繁做噩梦和这两条途径的异常有关?利昂没敢把心里的话语说出口。
卢加诺继续说道:
“教宗冕下还告诉我,状态最差的时候可以到‘永恒烈阳’的教堂坐一会儿。”
“这样啊……”利昂表示理解。
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打算借助那面镜子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教宗冕下,总不能大主教阁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卢加诺在圣罗伯斯教堂一直坐到傍晚才离开,忙碌起处理病教特里尔教区的各项事务。
深夜来临后,他终于返回了租住的那间公寓,喝了杯牛奶,活动了下身体,完成了睡前祷告。
做好洗漱,卢加诺躺至床上,熄灭了煤气壁灯。
他望着沉浸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和渗透过窗帘的绯红月光,望着光与影交错形成的那些扭曲图案,久久不愿意闭上眼睛。
他害怕睡觉,害怕做梦。
他曾经试过更改作息,晚上做事,白天休息,但那个噩梦依旧会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卢加诺终于睡着。
浑浑噩噩间,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似乎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了熟悉的灰白雾气,看见了浸出水色的石板。
又来……卢加诺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那个噩梦如约而至。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灰白雾气的边缘,却不敢走出去,只能停留于这里,眺望外面,眺望梦境的深处。
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条熟悉的街道。
那是他现在居住的地方。
但梦中的街道,房屋都已完全垮塌,没有一栋幸免,远处也是类似的景象,看不见尽头。
绯红的月光照耀下,这片废墟凌乱、破败、清冷、死寂,展现出了某种荒废许久却充满特殊灵性的妖异美感。
绿色的植物们已爬上被毁灭的所有建筑,有的密密麻麻,似乎给死去的房屋盖上了裹尸布,有的结出了累累硕果,新鲜欲滴。
卢加诺看着这样的景象,发自内心的恐惧,浑身上下一片冰冷,就像看见了特里尔的未来,看见了自己等人的结局。
这就是他每晚都会做的那个噩梦:
一个人类都被埋葬、建筑全部坍塌的死寂特里尔。
一个永远都只有绯红月光的特里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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