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承乾帝连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彭淑大不敬,擅床军营,窃取军机,十五日后斩首示众。
第二道,这一道是密旨,传给京都各世家的,让他们挑选有天赋的子弟,入宫学习画技。
旨意传下,犹如一记惊雷,掀起了万重浪潮。尤其是沉香院,雪薇、阿影、尤妈妈等人,得到消息时,先是大哭,然后便各处找救援。
皇甫家。
“这,大人还未归来,夫人又病重,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妈妈哭着不敢去禀报,“大公子还未寻回,夫人一直病着,最近几日,吃的越来越少,清醒的时辰,也越来越少,我怕将彭姑娘要被斩首的消息告诉她,她接受不了,一下子……”
“皇甫大人没回来,就算了。”尤妈妈失落极了。
整个皇甫家,只有皇甫严有权利说救人,其他人就算愿意,也调动不了皇甫家的势力。毕竟,皇帝亲自下旨要斩首的人,若救了,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但,她们不愿放弃。
雪薇与阿影几个人,兵分几路,去了郑家。
郑老太师年纪大了,最近一直在养身体,深居简出,也不怎么过问朝堂之事。不过,彭淑半个月后要被斩首的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郑家只是暂时瞒着钟氏。
“你先别急。”郑老太师安抚哭得不能自己的雪薇,宽慰道:“毕敬业的事,我也是刚听闻。我想,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或许,只是一个局。”
“局?”雪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您说,姑娘不会死?”
“放心,还有十五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斩首的。”郑老太师肃然道。
“多谢太师!”雪薇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沉香院的丫头们,各处奔走,阿影去了贤王府。
“你家既已拒婚,彭姑娘的事,王爷自然不会多管。你还是去别处想想办法吧。”贤王府门前,一丫鬟,居高临下的俯瞰阿影,极高姿态的拒绝了。
“我不信这是王爷说的话,我要见王爷!”阿影一瞬间,红了眼眶,扒开那丫鬟,便要冲进去。
“拦住她,扔出去!”你丫鬟趾高气昂的。
随着她一声吩咐,看门的侍卫,立刻上前架住阿影,将扔在台阶之下。
“快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王府的门,岂是你想登就登的?”
阿影被扔在地上,屁股疼得她直冒眼泪,但她浑然不顾,满眼的不可置信。
王爷什么意思?
姑娘落难了,他要撇清关系吗?
也是,夫妻都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还未成婚?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脸颊,很快便打湿了衣襟。
“还不走?”那丫鬟威胁道,“再不走,我让人将你丢到京都外去。”
阿影牵挂着主子,不想多浪费时间,忍着疼,爬起来便往回走。
只是,眼眶被泪水打湿,视线模糊,在街上连撞了好几个人。
“阿影,阿影。”
不知哭着走了多久,迎面楚灵珊和楚惊风走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楚姑娘,楚公子。”阿影委屈的大哭起来。
她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是为主子委屈。方才在贤王府的门口,她感觉主子被抛弃,被背叛了。
“不哭不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跟祖父说了,祖父说,会给彭淑求情的。”楚灵珊安慰道。
“对啊,还有武安侯府,和顾家、桌家、房家呢,我刚才去这几家跑了下,都说会帮忙。”楚惊风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泣,立刻软声软语的哄着。
听到那么多人愿意帮忙,阿影哭声渐渐止住,愤愤道:“薄情寡义,还是亲人可依靠。”
“毕竟是杀头的大事,别人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咱们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郑家,想想办法吧。我过来是通知你们,去郑家的。”楚灵珊道。
她也很震惊贤王不肯帮忙,但现在哪有时间抨击他呀,争分夺秒,想办法救彭淑呢。
彭淑预料到有人会想办法救她,也预料到,有人不愿帮忙。
愿意救她的人,她深深感激。不愿救她的人,她也不怨恨。平静的,她在安泰殿睡了一晚。
翌日,各世家派来学画技的子弟,进宫了。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她的熟人,其中楚灵珊、楚惊风、郑微燕这些,就不说了,竟然苏以沫和彭妍月、尹娴雅也来了。
“彭淑,没想到,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然愿意将画技传授于我们。”尹娴雅抿唇笑道。
虽然她的嘴没裂得很大,但看得出,她此刻很开心。
“我们?你与谁是我们?”楚灵珊上前,讥讽冷笑,“你有那天赋吗?”
“没天赋,肯定是学不了的。”楚惊风帮腔道。
“我就算再没天赋,但我活得久,这画技,日积月累,总能画出个名堂来。我们汇聚于此,不就是将她那独一无二的画技,流传下去吗?还有什么比活得久的人,更合适?”是尹娴雅笑意盈盈,满是得意。
“尹姑娘,我看你没什么天赋,你回去吧。”彭淑坐在椅子上,慵懒的淡淡道。
“你凭什么说我没天赋?”尹娴雅怒问。
“凭什么?凭这画技,只我一人会。我说你没天赋,你就是没天赋。来人,送尹姑娘回去,以后不许再来了。”
彭淑依旧是慢条斯理,不咸不淡,仿佛并未将十五日后的斩首当回时。
“你敢!”
尹娴雅大怒,她显然是没想到彭淑敢在宫里发号施令。
然而,她再恼怒也无用,两个宫女过来,不客气道:“请尹姑娘回去。”
“哼。”
尹娴雅不敢在宫里发脾气,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她刚走几步,越想越气,转身怒道:“虽然彭姑娘不愿将画技传授于我,但我还是会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给你送上最后一顿饭。”
“谢谢你。”彭淑淡然笑着,目光落在彭妍月和苏以沫身上。
彭妍月会来,她并不当回事,但苏以沫,让她心头咯噔一下。
李肃不可能放她出来,可她出来了,还来到了自己的眼前,难道李肃出事了?
似乎看出她在疑惑什么,苏以沫笑容满面走过来,很知礼数的行了一礼,“彭姑娘,画之一道,我略学过些,还请您不吝赐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彭淑此时,最喜欢打笑脸人,依旧是不客气的道:“抱歉,我看你不顺眼,不想教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子弟,大家说话都是留有余地的,哪怕再看不惯对方,也能扬起面和心不和的得体笑意,从来不会这么莽撞的说话。
除非,不想混了。
“这彭淑,仗着自己要死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一名世家公子道。
“我也看不惯这苏以沫,说得好。”
大家议论着,却不敢大声。
苏以沫被下面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彭姑娘,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若是因为王爷忽然决定要与我成亲的事,那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淑妹妹,当日贤王提亲,是你要拒绝的,既已拒绝,王爷再迎娶沫姑娘,便与你无关了吧,你怎还迁怒于人呢?”彭妍月掩着眼底的酸意,极其不善道。
彭淑闻言,双眼猛的眯起,不解的盯着苏以沫。
李肃要与她成亲?
这怎么可能?!
见她不再淡然,苏以沫心里扬起抹畅快,笑容越发的甜美了。
就连彭妍月,也彻底压下心酸,极其高兴起来。她就喜欢看彭淑受挫、失去、痛苦的样子。
“彭姑娘,王爷也是人,你不能自己拒绝了以后,还不让他迎娶别人吧?”彭妍月又道。
“彭姑娘心里难受,我也能理解,不怪她的。”苏以沫满脸委屈,但又大度的神情。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彭淑轻笑起来,“这样啊,那恭喜了。既是贤王未来的王妃,你就算是头猪,我也要教你。”
苏以沫听前两句,满心欢喜和得意,可听后两句,脸色便沉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不等她说话,彭淑便道:“好了,各位既是想学,便照我的吩咐,把东西备齐吧。”
说着,她瞄了眼桌上的单子,“沫姑娘,劳烦你将这单子,多抄几遍,分发给众人。”
“好。”
苏以沫也是能屈能伸,立刻便上前提笔抄写。
趁着她抄写的空挡,楚灵珊走到彭淑身侧,低声道:“你有什么计划?”
“先看看今日有无死人。”彭淑轻道。
若今日还发现死人,那么她活不到十五日后。
但若是……
她嘴角扬起抹期待笑。
“跟你说个事。”
见她还有心情笑,楚灵珊打算将这两天信国公府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你说。”
彭淑起身,进了安泰殿内殿。
殿内有伺候,顺便监视她的宫女。不过,这些宫女都站在边上,并未凑到跟前。
“我祖父说,之前跟贤王府暗中联系,还能见到一些他的心腹。可这两天,根本见不到了。尤其是昨日,贤王府突然换了批侍卫,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根本查不出。”楚灵珊悄声道。
“李肃肯定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彭淑的目光,穿过珠帘,望向外殿正在誊抄的苏以沫身上。
她不信李肃会突然背弃她,去娶苏以沫,必然是出了极大的事。
“先不提这件事。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电光火石之间,彭淑已有打算。
“你说。”楚灵珊点点头。
“今日若还有人挂着倒计时死,我肯定会死。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监视一下看不惯我的那些人,让他们别乱杀人。只要过了今天,就好办了。”
“你放心吧,我们早商量好了。”楚灵珊随即将在一起商议,并派人监视的几家说出来。
听到竟没有皇甫家,她心里升起股失望。不过,这股失望她很快便压下了。
“彭淑,皇甫家最近也不太平,你别怪你母亲。”见她失落,楚灵珊忙安慰,“我听说,皇甫光失踪很久了,皇甫大人亲自去寻,也失踪了。你母亲如今病着,好几日起不来床了。”
“失踪?”
“嗯。”楚灵珊点头,“自从大皇子晕倒后,京都的局势,便很混乱,皇甫大人不在,皇甫家所有人都龟缩了起来。”
“你回头让云微去看看。”
毕竟是生母,彭淑还是担心的。
“放心,我会办好。”
听着她的保证,彭淑心里暖暖的。何德何能,在这一世,竟有楚二这么个两肋插刀的朋友。
只能说,不枉这一世。
“对了,送你个礼物。”彭淑伸手从怀里取出卷轴,递了过去,“我只答应教他们画技,却没答应教他们如何制作颜料。这是如何制作颜料、画笔、画布等方法。我连夜写的,有些粗糙,你先拿回去看。不会的,我再慢慢教你。若我不幸活不到十五日后,你自己琢磨吧。”
“说什么胡话!肯定可以!”楚灵珊眼眶泛起氤氲,觉得自己对这位朋友的付出,是值得的。
“彭姑娘,我家姑娘誊抄了那么久,她手都酸了。”
外殿苏以沫的丫鬟不满道。
“不抄,或者让比人抄,就别学。”彭淑的声音,可谓的极其的冷酷。
苏以沫抄了几分,原本想着,让其他人照着她抄出来的那几分帮着抄,没想到,彭淑竟如此蛮横恶毒,竟让她一个人抄。
在场的世家弟子,至少又三十多人。那么,她就要抄三十多份!
“没关系,彭姑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抄。”她心里恨极,但面色不显,还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彭淑从内殿里出来,又坐在方才的位置上,老神在在的看着。
待抄到第八份的时候,她忽然拿起瞧了瞧,“你很不耐烦吗?字这么浮躁潦草?重写。”
苏以沫:“……”
那种屈辱的感觉袭上心头,怒意飙升,“不知哪里潦草,还请指出。”
“哪里都潦草。”彭淑唰唰两下,将八份单子,全撕碎了,“还请沫姑娘,重写。”
苏以沫受过很多委屈,但第一次在彭淑这里受,这让她无法忍受。
当即,她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道:“以沫抄写时,大家也都看着,潦草,还是工整,以沫相信,自有公断。”
这话,便是想让别人给她出头。
彭妍月闻言,第一个响应,“淑妹妹,不过是一份单子,又不是书法名帖,何必如此认真?”
“堂姐还在啊,哦,是我忘了告诉你,你也没天赋,不教。”彭淑像是刚想起来这个人般,挥挥手,让宫女送人离开。
这是皇宫,哪怕是再不愿,宫女站出来送客那一刻,无人敢不走。
在场的世家子弟们,见彭淑不留情面的赶人,纷纷选择了沉默。他们是来学画技的,可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苏以沫等了许久,发现竟无人愿意帮她,讪讪的,又继续抄。只是,一边抄,心里一边怒道:想活到十五日后?简直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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