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美玉回到西城的时候,席瑞雪刚上大二。
原本人美如玉的妈妈和从前判若两人,她穿着廉价的碎花裙子,保养得当的皮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连肤色都比原来深了不少。
继父转给她的那笔钱已经在赌博中输光,在国外连回国的机票钱都攒不上,她头脑不好,只有脸蛋还算拿得出手,只能陪男人睡觉,本来陪个几次就能回国,可偏偏跟着了魔似的,一有钱就赌,回国的时间一拖再拖。
美人再美也会老,更何况席美玉这些年赌瘾极大,根本顾不上保养,老得更快。
这次回国是因为在赌场里闹事被人扭送到警局,查到了她的签证到期后被强制遣送回国的,并非她自愿。
光彩不在,原本缠着席美玉的那些桃花也自然而然消失,她厚着脸皮回到陈奕东身边。
陈奕东刚开始并不想管她,但席美玉舔着脸卖惨,从席瑞雪身上下手。
世上最难说清,最难割舍的便是骨肉之情。席瑞雪好歹和妈妈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除了后来染上赌瘾,前面的十几年里对她还算不错。
这样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更何况席瑞雪还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善良女生,看到席美玉惨兮兮又诚恳认错的模样,很快就原谅了她。
这之后,席美玉老实了两年,没有再碰赌博。
在席瑞雪毕业的第一年,陈奕东出于工作原因被调到外省工作,一去就是好几年。
若是在两年前,陈奕东是断不敢让席美玉就这样呆在席瑞雪的身边,担心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席美玉这些年的良好表现降低了陈奕东的戒心。
临走前,他还嘱托席美玉多关心席瑞雪,照顾好她的生活,谁想这一照顾,就让席瑞雪遭遇了无妄之灾。
没了陈奕东的监管,席美玉的心又痒痒起来。她重新回到赌场,刚开始只是劝说自己只赌一把就好,可赢了一点就想赢更多,最后把身上的钱赌光,重新陷了进去。
她不敢告诉席瑞雪,更不敢告诉陈奕东。为了能搞到更多的钱,她把歪脑筋打到女儿的身上。
她盗用席瑞雪的图片在网络上和男人网聊,通过网络诈骗获取了不少钱财。
单是这样已经不能满足她越发贪婪的欲望,最后发展到把席瑞雪的个人资料投放到相亲网站上,想着运气好能钓到金龟婿先弄点钱来使也不错。
金龟婿没钓到,钓到了潜在杀人犯余子豪。
席瑞雪从小就很乖,一直专注于学习,从没有谈过恋爱。恋爱新手面对余子豪这样的情场老油条自然是如小白兔遇见大灰狼,不是对手。
很快,在对方的频频示好和糖衣炮弹的轰炸之下,席瑞雪答应了和他交往。
席瑞雪是个敏感的女生,和余子豪交往不久后就发现了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理想,种种问题逐渐暴露出来。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妈妈。
席美玉还想继续从余子豪身上捞到好处,当然不想席瑞雪这么快与余子豪分手,所以劝说席瑞雪道:“刚交往的小情侣会吵架是正常的,你们再继续磨合一段时间,慢慢就会合适了。”
因为妈妈的劝解,席瑞雪又和余子豪交往了一段日子,但余子豪的脾气却越来越烂,甚至有了暴力的苗头。
席瑞雪询问妈妈感情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从来都是多忍忍。
而当她转向陈奕东征询意见时,对方的答案却截然不同。
听闻女儿交往了个男朋友,作为父亲的陈奕东心情复杂,又为女儿高兴,又为女儿要慢慢远离自己而伤感,但在听到席瑞雪提及余子豪有暴力倾向的时候,陈奕东的这份复杂心绪立马就转变为了担忧和愤怒。
“瑞雪,你得马上和这样的男朋友分手,他的人品太糟糕了,现在只是交往就想对你动手,等以后结婚,指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陈奕东着急地说。
之后又询问了两人交往的原因以及交往的细节,越听越摇头,恨不得立马从外地飞回西城,代替席瑞雪和这个人渣男分手。
有了陈奕东的支持,席瑞雪隔日早上就和余子豪解除了情侣关系。
然而父女两人都低估了余子豪的疯劲,特别是陈奕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前天晚上还在打电话和自己倾诉感情问题,第二天晚上就被男方乱刀砍死。
失去至亲的痛苦,三言两语不能说清。
听闻死讯的那一刻,先是不可置信,以至于整个人都是木的。等亲眼看到尸体的时候,又是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的剧烈痛苦。经历了阵痛后,所有的事情都对陈奕东失去了吸引力,心脏像缺了一块,风灌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需要将女儿的存在完全从自己的生活里摘掉。
如同摘除掉一个很重要的,但又不致死的器官。
席瑞雪生前为了方便工作租住在离单位很近的一个老式小区里,但每个星期都会回一次家,所以家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鞋架上还放着席瑞雪的卡通拖鞋,橱柜里放着席瑞雪最喜欢吃的小圆饼干,冰箱上贴着席瑞雪买的小熊贴纸,诸如此类的痕迹太多太多。
这些痕迹经过时间的冲刷和洗礼后,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褪去颜色,最后消失。
这是陈奕东需要接受的残酷现实。
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对余子豪的判决。
十五年的有期徒刑换席瑞雪的一条命,让他怎么能甘心。
席美玉睡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她已经连着发了两天的烧,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住在破落小区里,家家都紧闭门户,怕家里的财物被贼人偷去。
席美玉是个例外,她躺在床上,门户大开。
一来是住的地方一贫如洗,屋里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放贷人搬去抵债。二来,她病的太重,感觉自己已经活不了多少天,希望死后能被人及时发现,尽早处理尸体。
门口传来窸窣的声响。
席美玉连眼皮也懒得掀,重重地喘着气道:“房间里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你来晚了,要钱没有,要破命一条。”
门口的身影顿了顿,还是走了进来。
屋子里很黑,来人在门口摸索到开关,咔哒一声,灯却不亮。
“电闸早被房东拉了,想什么呢。”席美玉说完后又捂着嘴继续咳嗽。
门在身后被合上,来人打开手电筒的灯扫到床榻上的席美玉。
席美玉被强光刺得眯着眼睛,不耐烦地问:“做什么?”
灯光挪了个方向,席美玉这才睁开眼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
是个佝偻的老头。
脸上还戴着个狐狸面具。
“你谁啊?”席美玉疑惑道,“我怎么,咳咳咳不认识你?我有欠过你的钱吗?”
老头静静地站在窗边,眼神扫过床榻上脏污的薄被和席美玉烧得酡红的面皮。
“喂,问你话,你哑巴是不是?”席美玉拢了拢颊边花白的头发,中气不足地发问。
老头拿出手机,垂下头打了几个字,接着手机发出机械冰冷的女声:“我是陈奕东。”
“陈奕东!”席美玉惊得一瞬间坐直了身体,但很快又瘫倒回床上,眼睛痴痴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印象中的陈奕东高瘦又清俊,现在却变成了枯瘦的小老头,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席美玉隐约看到他的下巴上下巴和脖子上有烧伤的痕迹。
“你遇到火灾了吗?脸被烧伤了?”不待对方回答先前的问题,席美玉又接连抛出另外两个疑问。
陈奕东沉默着,没有打字。
看来是不想回答。
席美玉自顾自地说:“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老了,我也老了。”
陈奕东打字问:“你又赌博欠钱了。”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是啊,看不就知道了。”席美玉觉得他的问题简直是多余。
陈奕东打字的手指有些颤抖,可机械的女声却没法传递他的怒意,语气依旧平直:“当初因为赌博害了瑞雪,你怎么还是不知悔改?”
席美玉嚷嚷道:“我有赌瘾!知不知道瘾字怎么写?要是真这么容易改,还能叫瘾吗?”
说完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接着往陈奕东的脚边呸地吐了口痰。
陈奕东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可恨又可悲。
原本娇滴滴的前妻怎会变成了这番粗鄙的模样?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后转身要走。
席美玉在身后叫住他:“陈奕东,这个世界是不是特别不公平?余子豪仅仅用十五年的牢狱之灾就换了瑞雪的一条命,你是不是特别气愤?”
时隔这么多年,他的前妻还是有着喜欢激怒他的烂毛病。
陈奕东可以像以前那样充耳不闻,转身离开,但前妻的话语里涉及了席瑞雪,所以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打字,手机响起声音:“我会为瑞雪报仇。”
席美玉先是一愣,接着痛快地笑出声:“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和余子豪斗?拼人脉你拼得过吗?拼钱你拼得过吗?”
她的精力不济,说话说了半截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继续道:“还是说,你打算搭上这条老命?”
陈奕东冷漠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来见你之前,我还很担心,现在看你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我也就安心了。永别。”
手机里的女声念完这段文字后,陈奕东不顾身后前妻的咒骂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前没有关门。
来到破落的小区楼下,陈奕东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问:“老师,这小区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啊?要绕这么远的路专程来看?”
陈奕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年轻人哦了一声,看出老师不想提及此事,便作罢。
正打着方向盘开回来时的路,又听老师用手机说:“去桃花庵。”
“现在吗?”年轻人看了眼时间,“老师,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住所休息吧,您的身体扛不住啊,再说了,这个时间点,桃花庵都关门了吧?”
“去桃花庵。”陈奕东又重复一遍。
“唉,行吧。”年轻人拗不过自己的老师,只敢小声嘀咕着:“师兄师姐不都说您不信神佛的吗?怎么突然兴起要去桃花庵里?”
陈奕东:“不信神佛和我想念自己的女儿并不冲突。”
听陈奕东这么说,年轻人好奇道:“老师,您是不是想要观落阴啊?”
彼时,桃花庵里的谢无为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这还是预言第二次出错。”头顶的光昏黄,东野京的面孔却惨白得如同雪色。
平日眼高于顶的谢无为端着茶盏小心翼翼地放到东野京手边,低眉顺眼道:“看来那丫头的命比较硬。”
“不,不是命硬。”东野京用丝巾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看她的命格,该是死过一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活了过来。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东野声的命格和她比较像。”
“那您的意思,是想先用她的身体做壳子?”谢无为问。
“算了吧,你外孙不是还和她有段姻缘吗?”东野京戏谑道。
谢无为面上有些尴尬,“我那也是为了积功德,没想到手气这么好,挑中的人恰好命格特殊。不过后来那丫头把蛇印给毁了,两人的姻缘没成,若您真想要她的壳子,我也不是不能想办法,毕竟她的继父宋君贤是桃花庵里常来的香客,我……”
东野京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打断道:“你这道行还是不够啊。”
谢无为恭敬地施了个礼,“望先生指点一二。”
“我见过那丫头几次,她的经络里流着你外孙的灵力,纵是两人现在的姻缘还没成,但你外孙对她可是不一般。未成年的小蛇倒是不足为惧,但他背靠的山神可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儿就先搁着吧。”
谢无为称是。
东野京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笑,“说来可笑,宋君贤在生意场上一贯看我不顺眼,他肯定不曾想到一直以来在桃花庵里跪拜的神佛就是以我为原型打造。”
说着,东野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暗,五官变形,半是妖异半是慈悲,和谢无为供奉在佛龛里颜色鲜艳,形容诡异的石像别无二致。
宋君贤带着池嘉和姜郁第一次和他见面,看到他上香祭拜的便是这尊石像。
“若非他是我的信徒,给我贡献了不少信仰力,我早就给他使绊子了。”东野京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姿态散漫。
谢无为的眼珠转了转,“这种小事不必麻烦先生,我来就可以。”
东野京笑了笑,算作默许。
看东野京心情好了,谢无为的脸上也带出一丝笑容。
下一秒,东野京就疯狂地咳嗽起来,架势猛烈到如同要把肺也给咳出来。
“先生,您近来咳嗽的是越发厉害了。”谢无为语气担忧道。
“正常的,我收到的信仰力越来越多,灵力也跟着逐渐充盈,这副壳子承受不了。”东野京拧着眉,“单是靠那些女人用命帮我吊着这副躯体也不是办法,得尽早找个好的壳子。”
谢无为迟疑道:“东野声?”
东野京哼了一声,“我倒是想要他的壳子,可惜他命格太好,也不知是顶着个什么奇怪的光环,根本容不得我上身。”
东野声自出生起,命格就自带金光,百年难得一见,天生的幸运儿。
东野京眼馋得要命,恨不得立马就用自己的灵体去占他的壳子,一直馋到五岁,等东野声命盘走向开始清晰的时候,东野京终于实施了自己的计划,结果灵体不仅没上他的身,还伤得很严重,气他半死。
偏偏他又不能对东野声怎么样,于是策划了绑架案,把他拐卖到新疆的穷旮旯里,想着让他长点教训,若是倒霉,死在外面也就算了。
眼馋却吃不到的感觉实在难受。
可惜“倒霉”这个词天生就与东野声绝缘,五年后,他在十岁那年又安然无恙地回来。
虽然活着回来这点让东野京不太高兴,但想想东野声在外面过的那五年不是人过的日子,东野京的心里就舒坦不少,好歹是让他吃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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