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明同样一愣。
反应过来以后,?他下意识地去望卫渡。
这要是一幅工笔画的话,岂不是直接就……
众人纷纷屏住呼吸。随着绢画被完全打开,画面中的情景终于彻底展现出来。
是一个战场。
尸山血海之中,?将军的背影孑然却挺拔,?仿佛偌大天地间唯一的亮色。而那剑中凌厉,更是随著作画者的笔走龙蛇,?显露得淋漓尽致。
即使已经过去两千年,?画中的英武之姿依然扑面而来。
“是一幅工笔画!”
吴博远惊喜之余又感到惋惜:“可惜是一幅将军背影图。如果是正面的绘画,配上现代科技,几乎就可以百分百还原出大衍战神真正的样貌了。”
“画得可真好。”
“这个画技,?几乎可以与古隋朝的木子相媲美了。”
“画作尚且这样,要是能够亲眼一睹战神当年的风采,?该有多好啊。”
“科技在不断发展,?考古在不断发现,将来一定可以。”
……
卫渡暗暗松了口气。
能够画出这样的战场,?应该是那个人的手艺吧。
吴博远小心地将画收好,?又走向另一处箱子,?很快道:“这里果然也有一幅画像!想必是哀帝的了。”
众人都围凑过去。
画卷展开之后,?同样是一幅背影图。
如果说,?将军的背影图是烈日战歌中略带一丝萧瑟,?那么哀帝的背影图,便是日暮西山里纯粹的落寞了。
观画者无不感受到帝王的孤独。
“能够得到战神与哀帝的工笔画,虽然只是背影,?但仍不失为考古界的巨大发现。”
李玄明道:“好了,画也都看完了,?大家赶紧忙活起来。”
两只箱子里各种不同的文物,?需要分门别类地处理与保存,?箱子本身也值得仔细研究。
除此以外,这间墓室里还有其他一些箱子,也等待着研究所的人员去发掘。
卫渡看着正中央明帝的棺椁,偏头道:“李教授。”
李玄明闻声望过来。
没等卫渡继续开口,他就对卫渡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卫渡想说什么。
李玄明对着不远处的另一名主持者,也就是吴博远道:“博远,我看开馆就不必了吧。”
“这肯定是明帝的棺椁,不会有错。但里面最多也就有一些珍贵的文物,史料是不可能会有的。古人讲究入土为安,这又是史上名声不菲的一代明君,咱们后人实在不宜……”
发掘一座古墓,要不要给墓主开馆,这本就不是一概而论的事情,也没有必须开馆或者不开馆的规定。
很多时候,就是看当时主持工作者商量之后的意见。
吴博远沉吟道:“嗯,你说得有道理。那就不开了吧。”
文物固然价值连城,但考古工作从来都不是为了文物,而是为了发现历史,还原历史。
卫渡看了正在指挥工作的李玄明一眼。
他果然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忙活了大半夜,外面天色将明,主墓室的陪葬品才算整理完毕。
吴博远奇道:“这墓里的陪葬品虽然不少,但说得上珍贵的,几乎一件都没有。”
李玄明也点头道:“没错。这些东西放到现在自然价值连城的。可在当时,连金器玉器都没有几件,绝对是非常寒酸了。别说帝王,就是王侯将相都不会如此,实在令人费解。”
有人道:“或许是放在了其他的墓室。”
一般来说,主墓室的陪葬品该是最珍贵的。不过明帝连战神与哀帝的私物都能放进主墓室,显然不循旧制。说不定珍贵的陪葬品在其他地方呢?
吴博远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必要的吃饭与睡觉,考古研究所众人都待在陵墓里。
正常来说,研究所想要发掘一座完整的陵墓,少则大半个月,多则数月。
如东海墓,尽管陵墓本身不算小,结构却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字壁或是画壁,也没有任何棺椁,中央一个大的主墓室,周边连接着数个小墓室,每个墓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装有文物与竹简的箱子。与其说是陵墓,倒不如说是贮藏室。
然而即便如此,发掘时间也超过了一个月。
可是这座明帝陵的发掘,研究所仅仅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陵墓本身修建得豪华,然而不仅主墓室没有什么珍贵的陪葬品,其他墓室同样没有。
这着实震惊了所有人。
“这里并没有任何遭遇过盗墓贼的痕迹,说明明帝在下葬时是真的就放置了这么些东西。明帝末期,华国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要说大衍朝廷没有钱财,明帝没有大量的私财,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明帝与哀帝恰恰相反,完全不信仙人,也不信死后世界,所以不愿意耗费财富与民力。那他又何必修建这样的陵墓呢?”
吴博远的疑惑,没有人能够解答。
考古大衍,在收获一些真相的同时,往往又会发现一些新的疑惑。
好在,明帝陵里还有一项重要考古成果——明帝的手书。
竹简只放置于普通檀木箱中,理所当然地出现了损毁,程度不一。
研究所已紧急将这批竹简送去修复中心,里面或许就有明帝如此做的原因。
S市,华莎商业酒店。
华国各大公司的中枢人物,在这里举办了一场酒宴,既有洽谈合作,又有勾心斗角。
顾修明摇着酒盏,心不在焉地同两名顾氏集团旗下的企业老板说话。
华国考古研究所已经下墓接近一周了,他们会在泓明的墓里发现什么呢?
卫渡又会知道些什么呢?
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两年,昔日顽皮而不谙世事的弟弟,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足以担得起大衍江山。
那个男子汉会为他的身后事如何布置,顾修明也不知。
但无论如何,想必都会为他的卫渡哥哥留下一份莫须有的赠礼吧。
该怎样告诉卫渡呢?
“顾修明。”
卫盛端着酒杯走来,冲两名企业老板道:“我与顾总有事要谈,还请行个方便。”
他们看了看顾修明,得到首肯之后,很快退去。
顾修明抬眸,眼中带有一抹促狭之意:“事到如今,卫总还能气定神闲地参加酒宴,过来寻我的麻烦,真是让人吃惊啊。”
卫盛握了握拳,随即又恢复冷静,道:“顾总说笑了。今夜是一场酒宴,何来麻烦之说?”
“我只是不明白。”
“在那种情况下,顾总也要分出心力,想法子去给我的父亲送去消息。你就那么确定,事成之后我那弟弟一定会履行约定吗?你就不怕他过河拆桥?”
“你应该明白,我们虽为对手,但我意不在华国,与你的冲突并不算大。卫氏集团真要贯彻我父亲的意志,才会成为顾氏最大的死敌。”
那所庄园的位置隐藏得很好,更是被自己里一层外一层保护着,他至今不知道顾修明是怎么做到的。
更加想不明白,顾修明究竟暗中与卫渡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这样尽心尽力。
那卫渡看着,也不像是会允诺事成后“割地赔款”的人哪。
“按照卫总的一贯主张,集团做大如此地步,咱们这些人,求的不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么?”
顾修明弯了弯嘴角,看着手中的酒:“我之所以这么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乐意罢了。”
“你!”
卫盛脸色铁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既然对方铁了心要跟自己作对,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做任何表面功夫。
他瞪着顾修明,就这么静静地瞪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以为,你和卫渡已经赢了吗?”
“这一局我的确是输了,但卫渡究竟能不能顺利回归卫家,从我手上夺走卫氏集团,还是未定之数,咱们走着瞧。”
言罢,他不再理会顾修明,也不再理会华莎商业酒店里的其他人,转过身大步离去。
顾修明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直至深夜,这场酒宴才算结束。
明帝陵发掘的收尾阶段仍在继续。天色将明之际,焦龙从地面上匆匆跑进来,兴奋地对吴博远道:“老师,刚才修复中心送来消息,说是损坏程度最轻的那份竹简,文字已经完全还原出来了!”
“哦?”
陵墓中是没有信号的,吴博远闻言忙道:“我上去看看。”
不远处,李玄明也道:“我也去看看。”
路过卫渡身边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道:“卫渡,你先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我看完了,再回来告诉你。”
先知道一会儿,后知道一会儿,按理说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考古界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竹简的内容传过来之后,地面上的焦龙都没有先行查看,而是过来告诉两位主持本次考古工作的负责人。
这种情况下,如果卫渡反而跟着他们两人第一时间去查看,影响自然极为不好。
尤其他是娱乐圈的人,身上还有着一些大衍相关的传闻,实际上也是……
卫渡道:“嗯。”
事实上他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李玄明与吴博远才从地面上回来。
李玄明没有偏私,而是直接在墓中对着辛劳许久的众人道:“第一份竹简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是明帝本人的日记。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竹简恐怕都是明帝的日记。”
“在这份日记中,明帝提到了自己与皇兄,也就是衍哀帝,第一次与大衍战神见面的场景,是在一个叫做芜栖春池的地方,然后发生的一些事。”
“这份日记还是非常有价值的。至少我们清楚了一件事:战神与哀帝、明帝的相识,并不是如某部野史中传的那样,而是相遇在宫外,有很大的概率是一场意外了。”
“当然,政治上的事情很难说。明帝当时应该只有八岁,有些事情未必能够看得明白。所以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还不能完全确定。”
“芜栖春池?”
有人道:“这听起来像是沐浴的地方。”
吴博远点点头道:“没错,日记中有提到这点,芜栖春池确实是当时一个贵族的沐浴之处。”
说罢笑了笑:“这第一次相见,也算是坦诚相见了。”
李玄明悄悄看向卫渡。
卫渡先是感到有些好笑。
九皇子竟然记录了这样的小事,放在了身后的陵墓里吗?
然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一件有些可怕的事情。
——自己现在去改网名的话,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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