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早就领教过柳小柔的“坏”。
早几年,他们一群人上山采蘑菇,刘婶没文化没常识,采了半筐的毒蘑菇,下山时,刘婶把蘑菇分给了同行的伙伴。
柳小柔眼睁睁看着村民人手一小捧毒蘑菇,不得不开口说那蘑菇有毒。
柳小柔救了村民的命,回家后却被刘婶打个半死。柳小柔在明知刘婶采了毒蘑菇的情况下,闭嘴不谈,直至分蘑菇的时候,才说那蘑菇有毒。显然,柳小柔是想毒死刘婶的。
柳小柔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若是毒死了刘婶,她就可以逃跑了,谁料刘婶把蘑菇都分了,她可不想其他村民枉死在刘婶的无知下。
傍晚十分,杨富贵扛着锄头回了家,他赤脚站在院子里,舀水冲洗脚上的泥土,一双肥厚的大脚,皮肤皱皱巴巴的拧在一起,烧伤的痕迹即便过了六年还是那样明显。
柳小柔觉得杨富贵算是命大的,那场爆炸故事没把他烧毁容,已经是火下留情。
她坐在窗口栏杆后,对着院子里的杨富贵说道,“喂!锅里热的包子,你妈给你留的,记得吃!”
杨富贵抬起头,看着扒拉在栏杆后的柳小柔,憨憨的笑了笑。
杨富贵带着几分羞涩,快速穿上鞋,把脚上不好看的皮肤都遮掩住,他走到窗边,冲着小柔傻笑,“妈说,咱儿明个结婚。”
杨富贵低头从兜里翻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小柔,“村长给的。”
柳小柔接过奶糖,握在掌心,她看着脑袋光秃秃的杨富贵,当年的事故,顺带着烧没了他的头发,让他二十五岁正值青春的年纪,看上去像是三十五。
柳小柔并不讨厌杨富贵,只要是她不想做的,杨富贵都顺着她,其实连杨富贵自己都不知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柳小柔的。
日积月累的相处下,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连她几次逃跑,他都只会埋怨自己,是不是平日里苛待小柔了。
杨富贵有点傻,但又没那么傻。
而小柔也会在很多年以后明白,男人动真心的时候,眼里是会泛出柔光的。
小柔扒拉着栏杆,带着点做作的语气,“富贵,你让我在院子里冲个凉好不?我两周没走出这屋子了,身上都馊了。”
杨富贵摇头摇的猛烈,“妈会生气的。”
小柔说道,“我就冲个凉,你在旁边守着不就好了。”
杨富贵的圆脸嗖的一下变红,说话都磕巴,“我我……我看你洗澡啊?”
柳小柔一本正经的点头,实际上,她心里就一个念头,先走出这屋子再说。
眼下这会儿刘婶已经睡了,杨富贵去屋子里给柳小柔烧洗澡水,热腾腾的水蒸气扑在他的脸上,也不知是热水蒸的他脸红,还是想到一会儿能陪着小柔洗澡,他就禁不住的害臊。
小柔得到了短暂的自由,赤脚坐在院子里放风,她看着屋内杨富贵宽厚的身影,在灶台前转来转去。今天的月亮格外圆,高高的挂在天空上,柳小柔探了一眼身后半掩的铁门,她深知,这是她唯一逃跑的机会。
若是今晚不跑,明日摆了酒席进了洞房,她的后半生,不会比隔壁的疯婆娘好过到哪里去。
她从未认命,尽管她只有十六岁,她永远记得自己的爸妈叫什么,记得老家的住址,记得父母将她哄骗到人贩子手中时,那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演技。
想到这,压抑她整整六年的恨意重新燃烧,愈燃愈烈。
小柔纤瘦的身子骨,悄无声息的在小院里消失,赤脚奔跑的小柔像是融进了夜风里,随风而去。
六年前,她撕心裂肺的被卖到这里,六年后,她像是一朵云,从那半掩的铁门门缝溜走。
屋子里的杨富贵还在烧第二锅热水,他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他心想,小柔不洗澡都是软软香香的,那洗完澡的小柔会是什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身子发热,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悄咪咪的回头瞧了一眼屋外小院。
空荡荡的院落,小柔不见了。
整个村子的家家户户,几乎是在瞬间亮起了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前几次小柔逃跑,刘婶凭借一己之力,喊醒了村子里所有活着的人和牲口,大人小孩,乃至看门狗,都一起帮着刘婶找小柔。
平日里那些互相看不顺眼的邻里,一到谁家跑了媳妇丢了牛,便出奇的团结一致。
小柔这次换了一条路,一条极为难走的沙子路。
前几次她跑的平坦土路,还没有跑到头,就被村里人半路拦截扛了回去。这次她决定赌一把,若是跑不出去,她就咬舌自尽,或是从山崖跳下去,死都不让刘婶得逞。
娇嫩的双脚没一会儿就磨破了皮跑出了血,小柔仰头朝着头顶的月亮狂奔,她还记得疯婆娘和她说的话,朝着月亮跑,找到那条通往自由的小河流。
她跑到脚上的伤口麻木,痛到没了知觉,她隐隐听到前方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那声音灵动悦耳,仿佛近在咫尺。
小柔感受到了希望,她加快速度,可身后不远处,传来土狗的阵阵狂吠,以及清脆男声的呼喊,“爹!大黄好像闻见味儿了,就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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