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没有回答,眼神又在她身旁的三人脸上扫了一遍,意味不言而喻。
琉尘领会到他此刻的心情,贴心退后几步,劝慰道:“楚公子别在意,我们就是顺路来的。”
顺路来的?
信你个鬼!
等半天都没等到他说出一个字,云晚渐渐失去耐心,“谈不谈啊到底?”
就这样还谈个屁!!
楚临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转白,咽喉上下滚动,硬是把满腹疑虑吞咽回去。他冷着一张俊脸:“下次吧。”说罢便准备离去。
云晚不耐烦地叫住他:“别下次了,你有事现在说,毕竟我们也不熟。”
楚临身形骤停,顿了下,双眼从四人身上游离而过,之后停在云晚脸上,缓缓吸了一口气:“我想和你单独谈。”
单独谈?
好笑。
云晚眉尾一扬:“单独谈什么?我们有什么是当众说不得的?”
楚临拧眉不语,是铁了心要和她单独谈。
云晚的耐心已濒临顶点,正想找个借口把男主角打发了去,身侧便响起谢听云凛然的声线,还有几分不明显的阴阳怪气:“楚公子特意翻墙进来,定是有要紧事,既然如此,晚晚就给楚公子几分薄面。”
特意翻墙……
这四个字让楚临一阵脸热,数双注视如锋似芒,让楚临更加的站不住。
琉尘似笑非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晚晚好好和楚公子谈。”说罢还不忘拽住柳渺渺,“走了,回去继续背书。”
被强行拉过来又被强行拽走的柳渺渺全程一脸懵,至今没搞清楚状况,这么半天她是来这儿干啥来着??
三人相继离去,云晚对着谢听云的背影傻眼。
她本来担心他会胡思乱想,所以才把他叫过来,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谢听云是个这么贴心的大男人儿?
玄灵此时开口:[他趴在墙角后面偷听。]
云晚余光扫去,果不其然在漆黑的院落瞥见一道不甚清晰的黑影。觉察到视线,躲在暗处之人悄悄把衣角揪了回去。
云晚:“……”
偷听。
不愧是你。
真是个大聪明!
云晚假装不知道谢听云的存在,默默和他拉开几分距离,表情显得疏远冷漠,“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谈了。”云晚说,“你是想谈你和云万山合起伙儿把我送人;还是谈我拿走了你心心念念的器灵?或者单纯地想给云娇打抱不平。”
两人的过往皆被放在明面上,云晚的语气没有半分客气。
楚临半遮下眼睑:“无极尊者只是借了我的名义,我并不知情。”
多年以前,云晚因妒忌恶意中伤云娇,他本就不喜欢她,此事更加剧心中反感,但绝对不像她说的那般,与无极尊者联手将她送人。
云晚的眼梢之中透出几分嘲讽:“但是你也没阻止,不是吗?”
楚临静默。
的确,他明明知道无极尊者利用他来欺骗云晚,但并没有阻挠,哪怕只是一道传音令的事,也无动于衷。
甚至……
觉得云晚就这样嫁为人妇也不错,起码日后不必再面对她的日日纠缠。
他的沉默让云晚心底泛起冷笑:“让我猜猜你特意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昔日那个卑劣怯懦的女孩不该拥有器灵;也不配得到认同,就连出现在这里都像是一场阴谋。你觉得她陌生,所以……就怀疑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并非她本身。”
一言以蔽之,楚临就是瞧不起原主。
他嫌弃她自卑,却不想想她为何自卑;又讨厌怯懦,却不想想她因何怯懦,就连云娇那如此低劣的陷害,都可以骗过楚临的眼。
与其说他自大,倒不如说他抱有的偏见让他不愿相信原主。
“你瞧瞧你,我软弱时你嫌弃;我改变后又怀疑。现在要如何,是杀了我以作求证?还是对天下告之,向我讨伐?”
云晚说这番话分明是在讥讽他的多变无常,楚临听出弦内之音,喉间有一瞬间的窒息,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自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没有再给眼神,漠然转身,纤细的背影很快与雪夜融合。
楚临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片刻垂眸,略有些狼狈地翻墙而出。
他走之后,一道护阵高高竖起。
谢听云设好结阵,正要回房,猛然对上云晚那双含笑的眼眸。
他被抓了个正着,指尖微微勾了勾,不见慌乱,端的镇定自若:“聊完了?”
云晚走过去:“完了。”
“嗯,那回屋好生歇息。”谢听云自然而然地牵起云晚的手,侧影冷寂,极为平和。
还挺会装。
云晚轻轻地扬了扬眉:“可是我忘记向楚公子道谢了。”
谢听云眉心夹紧:“谢什么。”
云晚偷瞄着他的脸色,眉眼渐渐荡漾开潋滟地星波,“要不是他的无心帮助,我还遇不见你呢。”
谢听云睫毛一颤,紧绷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笃定一字:“能。”
“能个屁。”云晚说道,“要是我被云万山顺利地送过去,八成没等进门就被你打发走了。”
刚开始看小说的时候还想不明白,这倒霉蛋为什么把这等珍宝给退了。现在她明白了,归根到底一个字——穷!!
谢听云一没经济二怕麻烦,原主虽说是极品炉鼎,但是付出远大于收益。他养不起,又怕被四五湖四海的宗门惦记,更不想和无极宗打上关系,综合来看,退货最保险不过。
如果云晚穿越过来后按照原剧情线来走,很可能会和谢听云错过。
想到两人的对话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想必最后那些也没错过。
云晚小心翼翼观察着谢听云清隽的侧颜,忍不住轻声试探:“如若我是夺舍者,你会怎么办?”在修真界,夺舍之人是比妖魔还要邪恶的存在,凡发现夺舍者,格杀勿论。
敏锐如他,说不定早些就发现了这具身体里藏着的,并不是以往的魂魄。
谢听云目视前方,没有片刻迟疑地:“继续倾慕你。”
她先是一怔,接着窃窃笑了。
谢听云攥着她指尖的力度收紧。
初次神魂交融之时,便不小心窥见她的曾经与以往所处的世界。
大千世界,自有妙法。
谢听云并不感到稀奇意外,反而总算明白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都从何而来。
若云晚真是强行夺舍,身躯会产生排外反应,以凡人的魂魄根本难以承受。可是没有,这就说明身躯一开始就接纳了她的存,与其说是夺舍,倒不是是神魂互换。
如此倒也不错。
比起在修真界颠沛流离,原来的云晚倒更适合那个名为“现代”的生活环境。
他的回答让云晚触动,心尖拂起痒意,指尖似羽毛般一下一下在他温热宽厚的掌心勾着:“谢听云。”
他清浅一应:“嗯。”
云晚仰起脸,双眼盛着两汪亮晶晶的泉:“做吗?”
谢听云面色不改,“不了。”他说,“大伤未愈,需静养。”
灵根受损,恢复极慢。
双修确实可以增强修为,却也耗损极大,若在过程中牵扯到伤口,怕会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总之,双修快乐,但是身体要紧。
云晚嘴角的笑容僵住,一腔热意被冷水浇灭,她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一溜烟跑回到自己房,并且把门从里面上锁。
谢听云早已习惯,绕到后窗,身形利落地从窗外翻了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让人心疼。
一夜无眠。
翌日寅时,四人自净月宗出发,往赴不暨城。
天色未亮,远方山影笼着一层鸦青。
前来送行的仅有琉尘和秦荀父女二人。
秦芷嫣拉着云晚的手依依不舍:“听说人间界凄苦,你身体还没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云晚抬手在她鼻尖点了点:“知道啦。”
秦芷嫣松开手,又看向楚临。
他站在末端,一一如既往地冷漠。
秦芷嫣还想和他说些什么,嘴唇嗫嚅,最后眼巴巴看了几眼,什么也没说,低头耷脑地退回到秦荀身侧。
“人间界不同青云界,你等务必小心行事。”
几人颔首,一番寒暄过后,他们齐齐登上宝珑船。
谢听云留在了最后,神色复杂的看着琉尘,欲言又止。
父女俩看出这对师兄弟有话要说,默契退后,将独处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等回来,再为你寻求解药,你……”谢听云嘴笨,半天都没想到安慰的话语,干瞪着眼,让琉尘一阵好笑。
他不耐烦地推搡过去,“快走,别啰嗦。”
谢听云最后看了他一眼,收敛起目光,转身正要离去之时,琉尘再次叫住他。
“归云。”
在外时,琉尘鲜少叫他小字,不禁愣了下,顿时回眸。
琉尘笑意温和,一如往昔般叮嘱:“路上多保重。”
谢听云静静凝视一瞬,缄默不语地乘船而去。
东方乍亮,万千霞光顷刻穿破云层,密密叠叠地铺洒山川河脉,琉尘立于晨辉之下,目视着那艘宝珑船渐行渐远。
而后转身,苍白一道孤影,逐渐被天光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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