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死的,你们不能——】
这谁在叫?恍惚间苗芳菲好像听到那条被串在树枝上的红蛆发出惊怒的尖锐爆鸣声,然后就被零导快准狠的塞进了鬼头刀的鱼嘴里,爆鸣声顿时变成了咕噜噜含糊不清的哽咽。幻听了?是梦吗?苗芳菲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几次想完全醒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偏偏她潜意识里还没有觉出任何危险,只觉得有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让她陷入一种舒适又困倦的状态,很想要就此陷入酣甜的梦乡。到现在还没彻底昏睡过去,一是她自身意志力顽强,二就是那条红蛆在不停尖叫,说些只有万蛊之王金蚕蛊才能听懂的虫子话。它的叫嚷声在苗芳菲听来也是含糊不清的,她也不在乎这些,只是睡眼朦胧的看着零导把树枝抽出来,又把红蛆塞进鱼嘴里,抽出来过会又塞进去,像放风筝或是钓鱼似的。而安队就紧挨在零导身边,像一堵坚实稳固的墙,他双手变成雪白有力的硕大虎爪,虚虚护在乙零身前,看着就很有安全感似乎是感受到了苗芳菲的目光,安雪锋瞥过来一眼,那一如既往平静的目光令苗芳菲感到安心。没什么好怕的,她心想,有安队在,有零导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哪怕失去记忆,但潜意识传来的安全感让苗芳菲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抵抗袭来的昏沉睡意,闭上双眼。金蚕蛊伏在她心口处,闪烁着微光,似乎在于什么共鸣,于是苗芳菲做了一个梦——梦中同样是个昏黑的夜晚,细雨绵绵,空气清冷,万籁俱寂。古朴破旧的苗族吊脚楼隐藏在层层深林中,吱呀木板声响起,有谁在深夜里轻快走下吊脚楼,走向雨夜。当她走到外面时,绵绵细雨缓缓停了,银纱似的月光洒落下来,泥泞脏乱的土地上长出一层绒绒草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树丛里飞出,如一条光带。当萤火虫如一盏小灯温顺落在她掌心时,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笑了,她赤脚走在青草上,脚踝的银环随着走动微晃。循着萤火虫的光芒,她走向从容轻快地走向深山,让‘注视’着她背影的苗芳菲心中生出种难言的亲昵与惆怅。在这个暴风雨肆虐的夜晚苗芳菲在金蚕蛊与旧日的共鸣种梦到了她的姨婆,而山神看到了她的梦,于是连蔓延在墨日里日民宿中的污染都变得轻柔无害起来,惠及旁人,连精神紧绷无法入睡的其余旅客们也都纷纷陷入沉眠。除了乙零和安雪锋外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因此也没人看到接下来恐怖的一幕——在乙零反复将红蛆送入鬼头刀的鱼嘴后,在又一次抽离树枝时,鱼嘴中突然探出来一只苍白的手!这简直像是什么惊悚恐怖的鬼片,鱼嘴里竟然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它悄无声息又极其迅速的抓向红蛆,却抓了个空,反倒被严阵以待的安队抓住了手!啊——!虎爪猛然抓住这只苍白大手时它猛然绷紧像是要反抓住虎爪,却在虎爪上迸出一圈金光时突然崩裂消失,就像幻觉一样。但紧接着一股恶臭传来,原本很完整的鬼头刀鱼突然腐烂了,就像时间快进,转眼就变成了一滩腐烂如污泥的烂肉,散发出浓重粘稠的腥臭味,熏得人眼泪都要掉下来。而在这滩烂肉里,泡着一节苍白肿胀的手指。“还真是钓出来了!”乙零惊奇道,歪头端详着这节手指,又嫌弃臭味,皱眉往后挪了下。不用他主动说,安雪锋就探出虎爪搓了个响指,一抹金色的微光如清风扫过,眨眼间这滩烂肉就化为灰烬了,连一点脓水都没剩下,只留下这节像是从尸体上咬下来的手指。他把这节手指用树枝拨弄到火堆里烧了会,结果连型都不变,直到点燃虎髓灯油用虎火灼烧,这节手指才渐渐被火焰烧掉了,烧完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飘飘欲仙,灵魂都轻了几分,像随时能脱离笨重躯壳灵魂出窍神游太虚一样。乙零和安雪锋同时恍惚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极浓烈的注视感从身后传来,安雪锋侧过头去就看到已经被水淹没的窗外挤着密密麻麻的鬼头刀,疯了一样在窗外游荡,数量多的简直像小型沙丁鱼群。全都是被那一瞬间泄露的灵魂气味引来的。“鬼头刀吃了太多香肉,污染侵蚀,已经不算活物了。”安雪锋沉声道:“但我觉得水里怕还是有死漂。”刚才旅客们精神本来就够紧绷了,安雪锋就没打算在今晚说,只是私下里和乙零提了一嘴。水蟒,鬼头刀,虫,算是形成了个捕食链,混乱的源头就在于那一群群虫子们扑船。如果虫群没有扑船,离船远远地,那混战就离船越远越安全。所以说为什么虫群会扑船?船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因为安雪锋他们是活人有活人的气息吗?不。“有一具死漂贴在船下,一直随船漂行。”安雪锋肃声道:“我看见它了。”那是一具苍白肿胀的滑腻尸体,上面爬满了虫,坠得像堆肥肉上堆满了虫山。安雪锋是杀鱼时刀尖戳穿了尸体的手腕,提刀时直接把它从水里拽出来了一节尸体的手臂。但几乎就是下一秒,安雪锋刀身一轻,那手臂消失不见了,连带着这具尸体。它消失的太快,这具尸体只有安雪锋看到了,在它消失之后船底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也消失了。除了安雪锋以外谁都没看到,甚至于那咯吱吱的抓挠声也没人听到。 让人分不清那具尸体究竟是真的,还是只不过是他的幻视幻听。像是天生和水有些反冲,自从登船之后安雪锋就感到自身力量被压制了很多,无论敏锐的五感还是灵敏的第六感,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无法准确感知。在这种充满污染的危险环境中感知是最重要的,偏偏幻视幻听会在混乱中更进一步混淆认知,人很容易就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譬如安雪锋在杀戮中也曾将王澎湃幻视为胖石人俑,将万向春幻视成一条大鬼头刀,汪玉树等同伴们的‘尸体’也飘在了水面上,就像一具具死漂。但安雪锋意志坚定分得清真假,直到后来鬼头刀鱼群出现贪婪吞噬虫群时,安雪锋猛然发现一条鱼并没有和同伴争抢血食,但吃的却半点都不少。因为有一只手从它嘴里伸了出来,把大堆大堆的虫子塞到鱼嘴里。这让安雪锋不确定了,刚才在他们船底下的究竟是具死漂,还是鬼头刀嘴里的那只手?这两者有本质不同。“鬼头刀不能算是活鱼,它身上全是污染诅咒,已经是一种诅咒巫术的媒介了。”鱼嘴里探出的大手不是真正的手,更像是怨气污染与扭曲被鱼群撕碎的灵魂碎片混合在一起,扭曲成了恐怖的怪手。它的灵魂不完整,最强烈的本能就是去追求完整。每条大个的鬼头刀肚子里很可能都有这种玩意,王澎湃被咬住了手,撕下一块肉。现在伤口迟迟不好,更古怪的是他前一秒还在说话,躺下的一瞬间就睡着了,就好像精神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一样。“鬼头刀咬肉的时候,恐怕也咬走了一小片灵魂,所以才会嗜睡。”不过王澎湃年轻力壮身体素质好,就算丢了这一小片灵魂,养养总有气色。但这样一来他们一旦受伤被鬼头刀撕咬吞吃了血肉,连带着灵魂也被吃走,受伤多了谁都撑不住。“但吸引虫子扑船的不是它。”安雪锋道,他仍旧认为自己从船下扎起来的就是一具完整的浮尸,它不怀好意的漂在他们船下,是吸引虫群的真凶。但它为什么又会消失?这和消失在鱼嘴里的,怨气化成的大手又很相似。对于相信直觉还是相信亲眼所见,安雪锋竟更相信直觉,有幻视幻听在,五感都不值得信任。鬼头刀是为了吃虫才扑船的,并不是为了吃人。于是安雪锋请乙零帮忙,用灵魂外露的诱饵来钓鬼头刀腹内怨气。他带回来的这条鬼头刀在周围都是人的时候,也没表现出任何动静。当然,这或许受它已经‘死亡’的影响,即便这种以污染怨念灵魂为食的怪物只要不被彻底消灭,都不能算‘死亡’,但还是要排除变量。现在显而易见,乙零只是把那条灵魂外露活跃的红虫塞进鱼嘴里几次就钓出了那只大手,可见‘死亡’并不影响鬼头刀的‘觅食’。因此这种鱼该确实是对没被炮制过的人肉以及被这种人肉包裹的灵魂不感兴趣。这就很糟糕了,王澎湃已经确定朱砂能驱逐鬼头刀,算是发现了它的弱点,还能应对。但那具只有安雪锋曾见过的,又悄然消失的浮尸,很可能是引来虫群的罪魁祸首,但他们却还对它没有半点了解,暂时无法反制。等上船再试错,那就晚了。水里危险东西太多,他们又分散在条船上,总不能冒险下水随时去观察船底吧。鬼头刀吃肉能吃掉灵魂,明天乙零连玉米笋都不打算让它下水,更别说人了。那头死漂要是悄无声息跟着船走,随时能引诱来大堆虫群引起连锁反应,那在水上可太危险了。“死漂跟着船走确实挺恶心的。”乙零赞同安雪锋未雨绸缪,手指夹着树枝下意识想转,树枝绕了手指两圈后他想起枝子头上攀着的红色蛆虫。它现在可不复之前那般神气,也没力气尖叫了,整个虫就像快病死的蚕,皱皱巴巴缩成一团,身上的红都有点褪色。本来就魂去了七魄,被乙零这么转笔似的一抡,顿时眼前一黑整条虫都晕了过去。看着它,乙零忽然心中灵光一闪,一下就笑了。“我有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非常冒险。”“走水路进山也起码要两天。”安雪锋沉吟一瞬,心中了然,颔首道:“早冒险解决后患,总比一路遇袭最后精疲力竭出意外要好。”在旅客们昏睡,乌老六化身昏厥的情况下,他们俩达成共识。于是当乌老六再次从这具没舍得放弃的化身中醒来时,他首先感受到了自己体内充斥着磅礴的力量——是他断尾逃生时主动脱落的那几片充满雷公力量的蝶翼!这几片赤红色蝶翼竟然又被黏回到了它的身边,让它这具化身充满了力量,但乌老六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深,他试探着动了动身体——无法动弹。它被一根黑色的登山绳牢牢捆在了船底!这是半吊子雷公神力都无法抵御无法逃离的力量——捆它的这还是无解级的主事人道具?!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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