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摇没得悄无声息,不曾在宋府掀起一丝波澜。
她本就是深闺中的小姐,家中无人问津外头更无人知晓。
宋拈坐在房中看着窗外景色,性子愈发沉默起来,偶尔见到明湘的时候,才会扬起个甜甜笑脸以展示她活泼伶俐一面。
年节之时,她也会同兄嫂以及二房三房的人一齐用膳,宋扶愈发有父亲的样子,有几次宋拈看着他的背影同侧颜,都会生出几分恍惚,仿似又在府中见到了父亲。
而她的嫂嫂,则变成了她心目中一个主母该有的模样,变成了她曾经最希望母亲该有的样子。
“小姐,您送去家庙的信都被老夫人退了回来。”
宋拈接过信笺,低声道:“是她退回,还是府中人退回的?”
银粟道:“是夫人亲自退回的,夫人说她如今已远离尘世,让小姐您不必记挂她一个方外之人。”
“母亲她……”
宋拈低着头,并不知母亲是无心管她,还是终于醒悟不忍拖累自己。
她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再去想。
将那些信丢入铜盆子,宋拈点了火,亲眼看火舌将纸笺吞噬,变为黑灰。
“银粟,日后不必再去家庙,府中人会好生照看母亲的。”
“小姐……”
宋拈笑着摇头:“若她如往日一样心中无我,我去探她只会让她想起二姐姐,反令她伤心难过。”
“若她心中有我……应该会希望我恨她,再不理会她,安安心心嫁去明家。”
银粟看着自家小姐明明正处豆蔻年华,眸中却硬是透着沉沉暮气的模样,酸了鼻尖。
宋拈性子本就乖巧,如今更是安静得仿佛府中没有她这人一般,明湘每每想起她成婚那日,宋拈端着点心送与新房甜甜喊她嫂嫂的画面,便觉涩然。
“在想什么?”
宋扶站在明湘身后,伸出两指轻轻划过她面颊。
明湘红着脸:“夫……夫君。”
宋扶哼笑一声:“你如今在外口齿伶俐得很,怎得在房内与我一处的时候,说话反倒不利落起来?”
明湘瞪他一眼,耳尖红得厉害。
“明……明知故问。”
从手边抽出一本书,宋扶放到明湘面前,自己则换了常服倚在榻上,明湘把书拿起翻至昨日未唪诵完的地方,念了起来。
这算是她夫妻二人的闺中情趣,自嫁给宋扶那日起,宋扶便每日都会寻些书让她慢慢读给他听。
先前一晚上也读不完一页,可宋扶从不失耐心,还会一个字一个字陪她反复练习。
想到往日情形,明湘心中羞涩,突然走神念错了一句。
宋扶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她,惹得明湘红透了一张脸。
他如今言辞愈发少了,可便是宋扶不开口,她也能瞧出这人眼中的打趣同调侃。
明湘皱着鼻子怒嗔他一眼,可不仅未能摄住宋扶,反惹得他低沉一笑。
不敢再看他,明湘敛了心神慢慢读书去了。
直至二人要休息之时,宋扶才缓缓道:“挽儿月份大了,日后莫要再往宫中去信,渐渐淡了罢。”
黑暗中明湘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应承下来。
挽儿便要生产,若诞下皇子便是圣上的嫡出皇长子,若府中孝期过他重回朝堂,这前朝同后宫便不好再来往了。
宋扶仰躺着望向头顶帷幔,想起他幼年时候,父亲曾抱着他同姑母一起在院中酿酒的情形。
那时的父亲也很是疼爱姑母,可自姑母入宫,他兄妹二人便渐行渐远。
少年时宋扶不懂,至如今他追随父亲脚步,方能一点点理解他当年感受。
有些情,虽未表,确仍存于心中。
抬手将明湘揽进怀中,宋扶叹息:“听闻挽儿此胎怀得累,反应又极大,不知她可还好。”
明湘伸手握住宋扶的手:“圣上爱慕挽儿,会给挽儿最好的照顾,夫君莫要忧心。”
宋扶低低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你不知,挽儿小时话极多,她牙牙学语时便整日阿兄、阿兄的喊着,后来她长到丁点大,正粉雕玉琢惹人喜的年纪,每每见了我都要喊一声阿兄甜甜。”
“何为甜甜?”
“那时不知宋嬷嬷从何处买了些刘记酥糖给她甜过嘴,她便记下了。”
“挽儿自幼便聪慧。”
宋扶笑道:“自那后我便总给她买些酥糖吃,七八岁年纪时,她吃掉了牙这方吓得我再不敢买给她。”
明湘捏了捏宋扶的掌心,不知该如何安慰。
圣上待挽儿再好,也先是一国之君,后为挽儿夫婿。
宋府虽会借挽儿之势青云直上,可也注定双方再不能如往日那般亲密无间。
“不知挽儿同圣上的孩儿,会是什么性子?”
宋扶想了想道:“应会聪慧无比。”
他夫妻二人闺中夜话好不亲昵,却不知沈千聿整个人憔悴不已,犹如重病一场。
宋挽此胎反应极大,从显怀之时便开始食不下咽,且但凡屋中有些什么奇味异香,她便会面色发白,腹胃翻滚,且一整日吃多少吐多少。
若非她状态尚可,并无颓靡模样,沈千聿都要掀了太医院屋顶,让那些个老太医日日受风吹雨淋、暴晒严寒之苦了。
将煮得微微泛着油光的纯白米粥端到宋挽面前,沈千聿拿了羹匙让她张口。
“这白粥是我亲手熬的,未经他人沾手过,绝无胭脂熏香味道。”
“这羹匙也是新烧的,未曾舀过荤腥,挽儿你尝一口。”
宋挽扶着肚子伸手去接那瓷碗。
“我自己来便好,你如今这模样,瞧着比我憔悴多了。”
“且哪里需要这般娇养,让小厨房之人去熬便成,我不忍你如此疲累。”
宋挽语气温柔,话中又透着心疼,沈千聿听着她口中软软的你呀我的,心中甜出了花儿。
往日挽儿殿下圣上的唤他,他不觉如何,可待到如今他方感受到,自己终于一点一点走进了挽儿心中。
沈千聿笑得憨傻,男人大掌捏着特制的小巧羹匙,顶着眼下黑青美得喜不自胜。
“挽儿心疼我,唯有我煮的才会多吃些。”
“挽儿张口。”
宋挽无奈一笑,只能由着沈千聿去。
她这一胎也不知怎的,怀得格外辛苦。
不仅折腾她,还折腾沈千聿,看着沈千聿比她更显憔悴疲惫的模样,宋挽下意识低头摸了摸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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