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主李夕倩,天生道种,史上最年轻的观照境界,集大运于一身者。
据说其当年降生之时,便有一只千年雪鹿于十万大山中走出认主,当时可以说是轰动整个云天大陆。
更有圣人言,其路通天!
虽说桃花岛处于东海之滨,可这些年关于整座云天大陆的大小事件陈子昂还是有所耳闻,因此自然便避不开李夕倩。
在此之前陈子昂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毕竟毫无交集的两人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是现在不同,他知晓为何。
想起那张祖母交给自己的婚约,陈子昂不禁苦笑一声,刚想开口说话,面前的女子已然出言。
“莫觉得不作回应便能躲过,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话落,霜降伸手揽袖,纤细如玉般的手指上一颗银环红玉戒指显露出来,她伸手轻轻一拂,面前的石桌之上霎时间摆满了东西,可谓琳琅满目。
一件归墟物,倒是不凡。
望着面前的景象,陈子昂笑问:“霜降姑娘这是何意?”
玉手端起茶杯,红唇微启,浓茶入口,淡淡品味一番,霜降开口回应:“娘娘不希望在长安城见着你,所以……你懂了吗?”
“贿赂?”
“我觉得交易更为好听……”
石桌之上皆是有价无市之物,贵重程度陈子昂一眼便知。至于霜降口中的那位娘娘,陈子昂已然猜到是谁。
少年双手拢袖,默然不语。
二人四目对视,场间唯有风吹竹叶,声声不止。
待得热茶变成凉茶,陈子昂这才轻声说道:“姑娘好提议,只是……这长安我是要去的……”
不去理会女子那微皱的眉头,陈子昂抽出双手,虚推向前,笑道:“因此,娘娘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老话说的好,要知行合一,不过这行我怕是做不到了……”
话落,场间气氛近乎凝固,明明是三月大好时节,可陈子昂愣是感到一丝寒意,再看面前女子,后者神情凝重,面露不满之色。
“我在与你好生相商.......”霜降声音低沉。
“难道我不是与姑娘你好生相说?”
陈子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何此女对自己的敌意如此之大?
厌倦之情霎时间涌上心头,霜降紧握双手,沉声道:“你莫非觉得还能履行这桩婚约?”
语气中的蔑视让陈子昂极为不喜,他收起笑容,拢袖端坐,极为严肃。
“雪原有种生物,名为负蟲,生于寒松之下,为渺小之物……”说话之间,霜降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缓缓凑近,留出一丝距离,继续言语:“其究其一生都为得到寒松冰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爬上那参天大树,可往往都在半路死去,死了再来,来了再死,你可知晓?”
陈子昂不言不语,依旧端坐。
见此情形,霜降扯了扯嘴角,说:“儒与道不对头,所以各有见解,儒家讲什么恪守本心,当一个善字了得!道家死唱反调,讲那不知变通,难成大道!两家你来我往,说来说去,倒也无聊……”
陈子昂长出一口气,反问道:“霜降姑娘觉得哪个更对?”
“不如猜猜?”
“那就是道家了……”
霜降摇了摇头,淡然说道:“我只是以此告诉少岛主,天生道种,修行天才,史上最年轻的观照境界,大唐平国公主。无论哪一个头衔拿出来都是你这个不能修行的绣花枕头能比的……”
“因此莫要像那负蟲一般,做那蠢事儿,我劝少岛主还是识时务一些为好,长安你去不得!”
最后一句,声厉色茬,犹如深渊虎啸,震撼人心。
霜降有意威压,可对此陈子昂依旧是拢袖而坐,神情不变。
女子顿觉惊奇。
“霜降姑娘这是威胁?”
“欲加之罪,少岛主倒是阴险……”
陈子昂陷入沉思,在修行一途上他确实有些问题,但还没严重到无法修行的地步。不过是有些大路上的巨石需要搬走,有些费时费力且费心罢了。
谢灵运之所以没能看出此中真意,其实都是多亏了徐爷爷那一手压箱底的神通。连一位大能都没能看穿的事情,那么境界未能通天路的女子霜降又能窥探几分?
想到此处,陈子昂面露笑意,极为自然。
可这笑容在霜降眼里便变了番意味,她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陈子昂直接打断。
“无论你信与否,我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归还婚书……”
“嗯?”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霜降脸色阴沉。
对于婚约一事儿,陈子昂其实并不在意,至于所谓的履行那是更不可能。打一开始他所想的便是去往长安,将这封老一辈人一言定之的东西归还。可是现在嘛,他改变注意了。
缓缓起身,陈子昂双手依旧拢袖,他俯视着女子霜降,朗声道:“姑娘觉得这是赌气也好,挑衅也罢,皆在于你。这长安城我能不能去得,不是你身后的那位所能决定的!至于这婚书嘛,若是想要回去,让她李夕倩自个儿前来,否则没得商量!”
语句虽平,可胜在铿锵有力,态度十分明确。
望着面前站起身来的陈子昂,霜降怒意四起,双拳紧握置于膝上,白齿咬唇,神色狠厉。
陈子昂自岿然不动,拢袖站望,静等结果。
二人就此对峙,直至银月中天。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霜降心中的怒气逐渐淡漠,伴随而起的杀意也是彻底消散,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冷笑一声,道:“那我就在这儿祝福少岛主了……”
长久拢袖而立的陈子昂抽出手来,拱手作揖,微躬身形,轻声笑道:“此间自有下人,姑娘若是需要喝水喊一声便是,此番银月星辰,是要好好观赏,子昂先行告退……”
话落,陈子昂转身离去,隐于竹林。
此刻清风忽起,竹叶沙沙作响,霜降望着少年的背影,轻声念叨:“匹夫之勇,愚昧至极……”
......
从竹林穿出之后,陈子昂漫步于南院长廊,府中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行至院中一方池塘,流水哗哗作响,陈子昂驻足于池塘边上,望着水里的游鱼,轻笑道:“徐爷爷这鱼养的确实不错……”
不知何时出现的徐峰负手而立,凑到陈子昂身旁,笑道:“少岛主就别埋汰老骨头我了……”
“哪儿有……”转身继续向前,陈子昂一边行走一边说道:“前人范里有言,治生之法有五,养鱼第一。那部《养鱼经》我倒是看过一些,不过未有深入罢了,但是其中细枝末节还是知晓一些,所以徐爷爷你就别谦虚了……”
徐峰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那老骨头就欣然接受少岛主的夸赞,受用极了!”
陈子昂轻笑一声,道:“当是如此……”
一老一少并排而行,步伐缓慢。
踏上碎石铺成的小道,此处人少,最适合“闲谈”。
“主家的反应怎么样?”
“圣旨没到之前以陈澄那王八小子为首的一众死狗可是狂吠不止,老骨头我不得不捏着鼻子硬撑,险些背过气去……”
“徐爷爷……”陈子昂苦笑道。
徐峰这才认真起来,继续说道:“皇恩浩荡,天子威严,一卷龙降圣旨,谁人敢有异议?”
“只怕是心口不一……”陈子昂叹了口气,只觉得很是麻烦。
“有那贼心,没那贼胆就是群麻杆子……”徐峰捋了捋胡须,道:“谁要是敢在此事儿上做文章,根本不需要少岛主你费心,自会有人解决……”
这一点陈子昂知晓,与其说是有人帮助他们,倒不如讲是规矩束缚。可陈子昂担心的便是这一点,规矩是死的,但定规矩的那位可是活的。
长出一口气来,陈子昂甩了甩袖袍,侧头望向徐峰,问道:“徐爷爷方才一直在竹林之中?”
徐峰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说道:“要不是害怕给少岛主你招惹麻烦,以刚才那小姑娘的杀心,老骨头我早就一手拧下她的头颅了……”
“她不敢杀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少岛主大意不得,大意不得……”
陈子昂交叉双手,拢袖而走,开口问道:“徐爷爷觉得她为什么想要杀我……”
为主?为己?还是只是性情使然?
徐峰微皱眉头,显然这问题有些难度,沉思良久,半晌后豁然开朗,大笑道:“莫非是动了情不成?”
陈子昂嘴角抽搐,“徐爷爷这是不想喝酒了啊?”
“哈…哈……”徐峰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开玩笑。
不再去想那在鬼门关已走过一回的女子,陈子昂甩了甩袖子,问道:“徐爷爷当真要随我前去长安?”
“那是当然……”
“可您与我祖母的约定早就过去,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徐峰伸手打断陈子昂的独白,严肃且认真的回应:“我随老太君多年,没什么追求,长安虽好,但不测更多,老骨头怎么能放心让少岛主一人前去呢?”
“就……这些?”
犹豫半晌,徐峰挠了挠头,讪笑道:“主要是好久没喝那七里香啦……”
二人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还有一事儿……”
“少岛主请说!”
“这称呼忒难听了些,徐爷爷还是别叫了……”
“成嘞!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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