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相恋绝非易事,对于许仙来说,与白素贞待在一块让人很恶心,很难受,很别扭,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夜更是度日如年。为消弥心结,许汉文开始尝试阅读道门佛宗的心经法决,勉强有些效果,但终究杯水车薪,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最终,几乎要疯掉的许仙第三次来到遇见法海的地方,寻求高僧解惑点化,而法海自然也早就等在那里。
“我弥陀佛,其他两位大师呢?”许仙见今日只有法海,稍有疑惑,“那两位放荡不羁的高僧没来吗?”
法海言道:“广亮大师和大悟大师近几日忙于会友,幸甚至极,多喝了两杯,以致沉浸梦幻世界无法自拔,恍惚间惹得白花绽红瑞,惹得眸目现华星,此刻正享受鲜花簇拥、流风环绕,恐怕久时抽不开空。”
和尚的话听着叫人摸不着头脑,但稍稍翻译一下就好了。其实就是:秋千喝多了,到处耍酒疯捣乱,气得白牡丹脸通红;恼怒的白牡丹按住小狐狸,给她好一顿胖揍,小狐狸被打得满眼冒金星;白牡丹用花朵拧成绳子,将秋千吊在山崖上吹冷风,令她面壁思过,短时间下不来。
“哦~这样呀~”许仙只当两个“放荡不羁”的和尚流连美酒漫醉,没有特别在意,“他们不来也好,省得捉弄我。不瞒法海大师,在下最近精神状态特别坏,受不得两个大师戏耍。”
憋闷在心中的话今日总算有了倾诉对象,许汉文自然没有客气,一股脑全都说出来,把他对白素贞的爱、惧、厌仔细地告知法海,请法海指点迷津。法海听着许仙的哭诉,心里暗暗感叹鸟人和秋千的手段。如果按照大和尚自己的想法,当该是隐瞒白素贞和许仙的前尘过往,以“白蛇害人”的理由骗他离开妻子,可若是那般,一旦许汉文事后突然知晓渊源,很可能受两世缘分感动,立时后悔分手,选择与白素贞重归于好。
“若害怕、厌恶在前,感动在后,感动会冲淡、治愈许汉文对妖人之恋的反感,把害怕和感动一并压制。”法海暗道,“但玉先生和玉小姐不同,他们明明白白地把事实摆在眼前,耍明牌,让感动在前,厌恶在后,感动仅仅对冲了害怕,剩余‘药力’随着时间慢慢浪费,却留下长久的厌恶在心头。”
与玉氏父女也算是相识多年,法海有时候会想,如果鸟人和秋千不是好人,去做坏人,做妖魔,凭他们的法术神通和对人心的了解,定能在三界六道掀起无数波澜。
“……大师,还请救我,我实在不愿意和娘子一块生活。”许仙哀求道,“哪怕她不害我,但……她是蛇呀!蛇!我一个人,怎么能和蛇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大师,救我呀!救我!”
“我弥陀佛,”法海甩开对乌鸦和小狐狸的感慨,开口对许仙说道,“许汉文,如今之计,你无论是休妻,还是另娶,恐怕都难摆脱白素贞的纠缠,唯有随我去金山寺闭门修行,以佛法疗愈心灵阴影,方可祛除魔祟,恢复精神。许汉文,你可愿意陪伴青灯古佛,苦素一生?”
“愿意!我愿意!”许仙高声道,“只要让我离开娘子,我什么都愿意!”
言至于此,无需多说,法海带上许仙,直接离开杭州,前往金山寺,待白素贞和小青发现许仙失踪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白娘子经过打听,得知许仙跟随一个大和尚远走,顿时心生万种悲愤,她昨日听小青转述龙甲的话,已然知晓相公的心结,是以无心追人,仅仅独自伤感而已。
但小青不行!小青怒了!非要把许仙抓回来,要他扪心自问,自己姐姐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他,难道种族隔阂当真抵不上真心真意!?
小青瞒着白素贞追人,但却不知方向,幸亏半路遇到两个“好心和尚”指明路途,方才循着法海和许仙赶去。
气势汹汹的小青走后,两个“好心和尚”小声叹道:“就她那战斗力,即便追上,也不过挨顿揍——何必呢?”两个和尚自然就是鸟人和秋千。
小狐狸和乌鸦翻身跳上云头,偷偷监视小青“找揍”,期间免不了谈论这次的事情。秋千似乎有些迟疑,“爹,咱们是不是太坏了?白白浪费白素贞和许仙的一段姻缘佳话呀~”
“是有点坏,但我不觉得有错。”鸟人说道,“妖人之恋很复杂很麻烦,想要成就佳话,便容不得半点欺瞒和虚假。”
“怎么说?”秋千问,“如果没有法海和咱们,白素贞和小青应该能隐瞒得很好,许仙应该特别喜爱白素贞吧?”
“一时一刻没问题,难保一生顺利。”鸟人说,“但凡有一日出现纰漏,许仙发现异样,那结果便是如今这般——我们只不过是提前让矛盾发生。”
秋千道:“你还蛮关心许仙的嘛~”
“刚好相反,我更在意白素贞。”鸟人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白素贞才是付出更多的一方吗?在许仙那边,他不过是迎娶一位贤惠善良的美貌佳人,捡一个大便宜,可在白素贞这里,她不但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还要尽全力遮掩自己的一切,压制自己的仙途运势,迁就丈夫的风俗习惯,以及其他许多合理和不合理付出。这不是爱情,这是报恩,爱情即便不是可丁可卯的相互扶持,也至少要尽力理解彼此,绝非单方面的过度投入——这对白素贞不公平。”
“哎?是呀?”秋千点点头,“许仙觉得委屈,但白素贞其实更委屈。哎呀,真没想到,别看爹你没媳妇,对爱情还蛮了解的嘛~”
鸟人气得翻白眼,“玉秋千,你等着,下次白牡丹再把你吊到山崖上灌西北风,我保证不救你!”
秋千赶忙讨饶,“哎呦~开玩笑啦~爹你别生气嘛~”
“总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哪怕白素贞谨慎一辈子,顺利瞒过许仙这一世,那下辈子呢?还有如此小心翼翼地过活?再或者,引导许仙成仙得道,却依旧无法保证成仙的许汉文能理解白素贞,反而可能因为受到几十年、几百年的蒙骗而恨透白素贞,彻底与她决裂。”鸟人说道,“所以,相比把祸患埋进土里,让它生根发芽长大,倒不如现在就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太阳晒死隐患。必须要许仙完全清楚白素贞的一切,让他自己解开心结,打心眼里爱她——这对白素贞才公平,才能彻底避免竹篮打水一场空,才算是真正的姻缘佳话。”
“有道理!这也是传说中的‘长痛不如短痛’!一时一刻的‘感动’当不了饭吃,纯粹的真爱需要经历风雨和日月的磨砺!”秋千点点头,“但爹,你以后能不能把这种缜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赶紧给我找个养母呀?总关心别人的姻缘算怎么回事?”
“闺女,咱能不能别那么讨厌?”
“嘿嘿,不能,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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