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冷空气袭后,空气干净了许多。但寒冷程度并未减弱。早上起来,水田里都结了冰。
漾渡河的主流依然保持着涓涓细流,河床里的一些小水凼,也同样结了冰。
张佩东穿着一双大人的雨靴,当地人称之“统统鞋”,噗嗤噗嗤地走向兵工厂大门。
从家到学校要走几公里路,每天都要路过兵工厂大门口两次。
张佩东的父亲张敬业是当过兵的,被公社抽派到玉龙庄山上去修水库,经常不在家。
天寒地冻,张佩东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穿上爸爸的旧军棉袄,笼上爸爸的统统鞋,走出家门去上学。这统统鞋虽然不怕水,但也不保温,穿了袜子也一样的僵脚,何况他没有袜子。
张佩东走起路来很精神,这雨靴就象电影里的军官穿的皮靴,感觉良好,威风八面。一脸自信,却来自一双塑料统统鞋。
“佩东!”大老远就有人在厂门口喊他,很标准的普通话。
“佩东哥!”又是一个清脆悠扬的女孩声。
张佩东放眼望去,只见陆念蒙、陆思沂两兄妹戴着毛帽、口罩、手套、围巾,密封得严严实实,在厂门口朝他挥手。
他快步跑向前,用普通话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佩东的普通话还算标准,彼此交流起来,并不困难。这得益于他平时参加学校文艺表演,讲对口词之类,老师们不断纠正他的普通话发音。
陆念蒙比张佩东小几个月,但个子却高出一大头,见到他兴高采烈,“俺爹说,下午放学不定时,只有早上你准时些。所以,叫我们上学前来等你。”
张佩东也很高兴,伸出大拇指,“陆叔真是神机妙算!”
陆思沂十四、五岁,也比张佩东矮不了多少。“佩东哥,今天真帅!”
陆念蒙从包里掏出一双大皮鞋,“这是我以前的皮鞋,一直没怎么穿,现在又小了。俺爹说,问你穿不?扔了可惜,质量很好。”
张佩东接过一看,好家伙,我不喜欢就不是人了。厚实的牛皮,坚实的胶底,牢实的扎线,前十几年摸都没摸过。
“谢谢你呀!念蒙。”张佩东很是欢喜。
兵工厂的人,无论老人还是小孩,一般是不与当地人交往的。保密性当然是考量因素,主要还是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一样,所以,很少往来。北方人在这里自成一体,极少接触外面。
前年的夏天,陆念蒙、陆思沂同几个伙伴在河沟里抓螃蟹,一条毒蛇从石头底下冲出来,紧追陆念蒙不放,吓得大家魂飞魄散。
正在附近割猪草的张佩东一见这阵势,知道有危险,立即飞奔过来,抡起猪草刀,猛砍毒蛇,解除了威胁,让陆念蒙脱离了危险。
陆念蒙感激不已。
事隔一周,陆念蒙、陆思沂就同父母一起找到他家,表达谢意。恰好,聊着聊着,陆大昌发现张敬业与自己竟然是同期转业的战友,一个部队一个团,连队不同,互不认识,但都感到似曾见过。
至此,两家人便成了至交。
张佩东向他表达谢意,陆念蒙却压低声音“你那事俺知道,要不要俺帮你教训这几个二愣子?”
张佩东知道他说的电影院那事,摇摇头,“事情都解决完了。过了就算了。”
陆念蒙见他放下了,也没多说,“好吧,听你的。”
陆思沂把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张佩东,“佩东哥,这是俺娘亲手做的煎饼果子,你拿去尝尝。”
张佩东很是激动,这大冬天的,能有美味吃,确实是开心的事,“小妹,谢谢你!”
陆念蒙高高兴兴地说,“好啦,我们也要去上学了。再见!”
陆思沂笑眯眯的对张佩东说,“佩东哥,给我念一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张佩东擅长模仿,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模仿得惟妙惟肖,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他一本正经地高声念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陆思沂急忙欢跳着拍手。
张佩东望了一眼陆念蒙,一挥手,用地道的本地话,“跑啰!”
说完,飞奔而去。
陆念蒙也和妹妹回到厂区里去了。
曹红英刚要出门去上学,正好张佩东赶来。“曹红英,我在你家放双鞋,可以不?放学后就来拿回家。”
曹红英的家就在大路边,张佩东每天上学都要路过。但很少接触,交谈不多。男女同学之间,除了有亲戚关系,一般没有更多的交流,校内校外,都是男同学一群,女同学一堆,各耍各。
曹红英已是十七岁的花季少女,身材高挑,性格开朗,加之又是家中老大,自然懂事一些,为人处事很不错。她开门把张佩东让进屋,“买了双新鞋?”
张佩东不知如何回答,避重就轻,“我先试试合脚不?”
曹红英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换鞋。
张佩东换好皮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太好了!”
曹红英也很赞同,进了内房拿了双旧棉袜出来,递给张佩东,“这是我爸爸的旧袜子,两只都穿了洞,你穿皮鞋不穿袜子,打滑又僵脚,试一下。”
张佩东一笑,也不客气,坐下来就穿。果不其然,舒适了许多。“安逸!明天我就带来还给你。”
曹红英抿嘴一笑。“不还。你不嫌弃就穿。”
张佩东投桃报李,把煎饼果子打开,分成两半,递一半给曹红英,“我也没吃过,闻起很香,不知道好吃不?”
曹红英落拓随意,接过饼子就往嘴里塞,又催着走,怕迟到。
张佩东心情好到极致,边走边吃,皮鞋佳肴,甚是欢喜。“好吃!”
曹红英同他并排走着,还没吃完,就到了学校附近。
他俩这一画面,被金添看见了,他迅速跑进教室,找到万陵,附耳急报。“张佩东和曹红英在耍朋友!”
万陵一惊,“真的?”
凡是秦筱丽有好感的男同学,都是万陵重点打压对象,主要有张佩东、薛永明、石坚兵、岳满江四人。因为他早就发现,只要四人出现,秦筱丽就有说有笑,青春靓丽,活泼热情。而没有这四人时,秦筱丽就沉默寡言,落寞消极。
听了金添的情报,心中一乐,喜上眉梢。“哄老子,打得你啃土!”
说着,说着,张佩东和曹红英就高高兴兴地一起走进教室。
其实,金添假做附耳之势,声音确实不小,稍为留神,都能听见。这是金添有意为之。
大家一见,果真如此,有征兆,迹象明显。
轮到张佩东当值日生,放下书包就走上讲台擦黑板。
金添刻意指了指张佩东的皮鞋,不仅万陵看到了,许多同学也顺着望去,都看见了这双质量做工都很上档次的牛皮鞋。
擦净黑板后,张佩东便回到座位。
万陵开始发难了。楸住同桌金添的衣服,就朝他背上一轮毛打。手掌打在背上,有棉衣护体,不疼但声音大。“你这个哈儿,一天穷操饿操的,球钱没得,还装大爷!”
一些同学哈哈大笑,一些同学默不作声。有些人明白是针对张佩东,有些人不明白,只觉得好笑。都知道金添就是他的配角。
张佩东更明白他是在羞辱自己,但又无从反驳。只能把这口气咽下。
金添一边笑,一边叫,“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显摆了。”
万陵很得意,更加露骨,“龟儿子,明明是个农喝,还想吃天鹅肉,老子打死你!”
张佩东气得咬牙!
许多同学都开始不觉得好笑了。随之而来的是怒气!
荣发忍无可忍,怒火爆发,刚一站起身来,正欲指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啪!”的一声,全班都被震慑住了。
薛永明把一本书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大家惊吓一跳,全部都看着他。
“老子都是个阴阳怪气的人,居然还有人更会装怪!惹烦了老子,随你哪个,照样修理。”薛永明脸色铁青,怒形于色,死盯着前面的黑板,大声吼道,声音洪亮,语气决绝。
谁都明白,这是冲着万陵和金添来的。
教室里鸦雀无声。
薛永明和金添都是当地居民户口。金添的父母是供销社的,销售油盐酱醋。而薛永明的父亲则是修鞋配钥匙的,就是皮鞋匠。
薛永明是初中时转学来的,降了一个年级,所以,他在班上是年龄最大的。但这不是他在班上有威严的理由,主要还是他的成熟稳重。他是主管劳动的班干部,体格健壮,吃苦耐劳。但他,不仅偷偷吸烟,还有些社会,喜欢和一些无业游民玩耍,不太接触班上的同学,但从不欺负同学。今天,他认为万陵和金添过分了,缺乏道义。
荣发见薛永明发话,便坐了下来。
张佩东自然知道薛永明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心里十分感激。
万陵不敢顶撞。讲社会势力,各有千秋,一个有老爸撑腰,一个有兄弟伙做后盾。但拳打脚踢,恐怕加上金添,也只有认输的份。这都不是重点,要害就在做作业上。薛永明的物理、数学都是很优秀的,综合排名,全班二、三名,鲜有对手。要想抄他的作业,或者想考试过关,绝对不能得罪他。
于是,万陵、金添安静下来。
其实,最难受的是秦筱丽。她既明白过去发生的一切内幕,也不知张佩东是否真心喜欢上了曹红英。
昨晚,秦筱丽躺在床上看小说,大姐从外面回来,进屋就直奔秦筱丽卧室,神神秘秘地说,“二妹,你晓不晓得你们同学被抓那事,是哪个在捣鬼不?”
秦筱丽一听,急忙坐起来,“哪个?”
大姐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转头对秦筱丽说,“你不要出去说哈。是万陵!”
秦筱丽大吃一惊,“不可能哟!他又没在场。”
大姐靠前一步,贴近床头,“千真万确!是他叫子弟校那几个干的!有意惹事。”
秦筱丽懵了。“啊?为什么呀?”
大姐一边换睡衣,一边说道,“他看不惯那些农村娃儿和你好,听见你们约起看电影,就找那几个兄弟伙捣乱。”
秦筱丽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大姐准备出去洗漱,很认真地补了句,“要不是高飘扬懂事,一直反对他们这样做,可能真的会打得很大。”
大姐说完就出去,秦筱丽急忙用被子把头盖住,思路一片混乱,这是怎么了?
她喜欢张佩东,浓眉大脸配上高大宽厚的身躯,英俊而不失儒雅。他是班上的文体干部,每一次舞台表演,都深深地敲打着她那少女的心扉。虽然说不上别的,但她确实喜欢他。
张佩东的学习成绩不算前茅,也就是前十左右。然而,不管他在哪里,都有一个气场,很受同学们欢迎。
秦筱丽没有设想自己去下乡,当知青。已经没有人再到广阔天地去锻炼了,一切都在无声无息的变化。但她,对一个未知的未来,却有一个不确定的概念,她要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愿曹红英不是来真的。
易老师一进来,便感觉到有些异样,今天怎么全体静默?
秦筱丽回过神来。她决定不对张佩东提及万陵在背后捣鼓的事,如果说了,矛盾只会愈来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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