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恶心坏了。
人类果然可恶可怕又可恨!
不过对于那群乡野村夫来说,此时突然出现的白衣白发好似雪鬼、精怪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可怕。
为首的男人后退几步,故作镇定,冷冷道:“少管闲事!这小兔崽子是天煞孤星,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扶玉秋被气笑了。
他懒得和人类废话,见他们还不肯走,手指像是利爪似的猛地伸出,用水灵力凝聚成一柄巨锤,作势要抡人。
“不想死就滚开!”
若是寻常凡人,见到修士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但这群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炎火雨逼疯了,见到这少年凭空招出水来,竟然满眼皆是贪婪。
水灵力……
听说,只要将水灵力修士的骨血融入炎火雨降落之地,便能枯木逢春、重回生机。
水灵力的修士往往灵力温和,并无攻击力……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扶玉秋的眼神越来越可怕,甚至有种不要命的扭曲。
就在这时,周遭突然传来“噗呲”一声火苗燃起的声音。
这群人在炽热的地面行走许久,哪怕穿着鞋脚也是滚烫的。
所以在凤凰火一瞬间从脚底腾起,顺着脚往身上爬时,他们竟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等到意识到火焰燃烧时,凤凰火已经呼啸席卷全身。
“啊——”
一声惨叫还未完全发出,那一群人便化为了一抔灰烬,簌簌落地,渗入龟裂的土地中。
扶玉秋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凤殃缓步而来,刚才的疏离和冷淡好似只是错觉,他走到扶玉秋面前,轻轻摩挲两下扶玉秋气得发红的眼尾,淡笑着说:“吓着了?”
扶玉秋摇头:“他们哪能吓着我啊?”
凤殃一愣。
他是问有没有被凤凰火将人活生生挫骨扬灰的画面吓到。
扶玉秋真是……
哪怕看到那副惨烈场景,扶玉秋也像是没事人一样,回头朝向还在目不转睛近乎呆滞看着他的孩子。
那孩子像是吓傻了,黝黑的瞳孔里只有一星半点的光芒。
扶玉秋陷入纠结。
他讨厌人类,这孩子又是个人类小孩,虽然很可怜,但……
扶玉秋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冷冷地想,救他一次已是仁至义尽,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才刚想完,扶玉秋视线无意中落在孩子险些被烫熟的双脚上,当即吓了一跳,忙伸手将他抱起来。
脚可是最重要的东西,怎能轻易损伤?!
小孩好像也吓住了,木着眼睛呆呆看他。
扶玉秋抱完就后悔了,但又不能将人扔下去,只好捏着鼻子问:“你是不是一棵小草?”
凤殃:“……”
孩子茫然看他,虽然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本能想要讨这个救了他的白衣哥哥喜欢,轻轻一点头,表示自己就是一棵小草。
他甚至还尝试着伸出全是绳子勒痕的手,手腕并在一起五指微微张开,做成花朵模样,放在下巴上,眼巴巴看着扶玉秋。
——一朵花也行。
扶玉秋:“……”
扶玉秋“呜啊”一声,感觉这孩子好会啊。
看在他暂时是一朵“花”的面子上,扶玉秋终于心安理得地把他抱在怀里,和凤殃一起离开炽热滚烫的荒芜之地。
路上,孩子乖巧得趴在扶玉秋肩上,无意中抬头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异瞳突然一缩。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啊”了一声,拼命抱着扶玉秋的脖子,将眼睛埋在他颈窝中。
扶玉秋刚好回到两人居住的芥子雅舍,闻言疑惑道:“怎么了?”
孩子怯怯地又看了凤殃一眼,很快又极其痛苦地移开视线,像是被火焰灼烧似的。
凤殃淡淡看他一眼,道:“需要什么伤药吗?我去给你寻。”
扶玉秋也不和他客气,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草药名字。
凤殃点头,转身离开雅舍。
扶玉秋疑惑看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他记住了吗?”んΤτΡS://Wωω.HǒΝGyùΕ捌.℃óm/
院外,凤殃淡淡道:“你记住了吗?”
着急忙慌赶过来的云收:“…………”
云收哪里记得住,索性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瓶灵丹,恭恭敬敬献给仙尊。
凤殃漫不经心让玉瓶在修长五指间转来转去,随口道:“那孩子的来历,你可知道?”
云收讷讷道:“只有鹓雏族之人才会预知未来,且还要借助灵镜才可,这孩子却是个人族,尊上,他有没有可能……是鹓雏少族主的转世?”
此言一出,凤殃突然抬头看他。
云收很明白尊上这个表情,那是对他脑子的怀疑和担忧。
“云、云收不懂,望尊上解答。”
若是在平时,仙尊早就一掌挥过来了,但不知为何今天凤殃心情似乎格外好,也没打算动怒动手,简直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地温声开口。
“你见过有人的神魂被凤凰火烧得魂飞魄散、化为齑粉随风而散,还能入轮回转世的吗?”
云收:“……”
云收被这句话惊得差点要夹尾巴了。
凤凰火……
烧得魂飞魄散?!
鹓雏少族主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把尊上气成这样?!
云收太怂,不敢多问,小声说:“那只可能是天运之子了。”
凤殃笑了笑:“千年万年出不了一个的天运之子,便是这副任人欺辱的模样?”
云收期期艾艾,不知要如何回答。
凤殃没有再为难他,换了个话题,道:“浮筠州灵草灵花最多的地方是何处?”
云收对这个可熟了:“妖族旁边有一处百花苑,成堆的花草精怪,热闹得很。”
不过仙尊应该不喜喧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凤殃随意一挥手,示意他走。
云收忙不迭滚了。
凤殃捏着玉瓶,垂眸看了好久,才缓步回去。
扶玉秋已经给“小花”换了身衣服,正皱着眉看着被烫得通红的双足,好似感同身受,还在不住吸气。
“这要是真的草,那还能活吗?”扶玉秋惊恐地想,“根须不得烤干成人参须须啊?”
孩子身上全是被打、勒、绑出来的伤,大大小小都有,相比之下脚上的烫伤简直可以忽视,但扶玉秋却蹲在那,眉头紧皱盯着他的脚看,看得那孩子都要以为自己脚上是不是有什么剧毒。
他不自然地勾了勾脚趾,怯怯看向扶玉秋。
扶玉秋问:“疼吗?”
孩子很懂事,轻轻摇摇头。
扶玉秋倒吸一口凉气,余光瞥见凤殃过来,忙惊慌道:“他、他的脚都没知觉了,你看看是不是被烤坏了?”
孩子:“?”
凤殃也没多说,将手中玉瓶给他。
这是九重天的灵药,别说这脚真的烤熟了,就算是直接齐根斩断,也能重新长出来。
扶玉秋捏出一颗灵药轻轻嗅了嗅,诧异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外面买的。”凤殃说,“先给他用用看。”
看久了那脚上的烫伤,扶玉秋隐约觉得自己的“根须”都要微微发起疼来,索性也不再追问,将丹药递过去:“吃吧。”
孩子警惕地看了凤殃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吃下。
——看这架势,就算扶玉秋给他毒药,他或许也会眼睛眨都不眨地吞。
九重天灵药几乎立竿见影,才刚下肚就宛如一股暖流汇入四肢百骸,将那些皮肉伤系数治愈。
——顺带着连被毒哑的嗓子也治好了。
扶玉秋这才放下心来,凑上前去问他:“能说话了吗?”
孩子似乎不太习惯扶玉秋离这么近,怯怯低下头来,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扶玉秋心想这孩子倒是个冷性子。
一旁的凤殃眸子微沉,视线落在那孩子通红的耳根上。
扶玉秋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声音细若蚊嗡:“我、我叫小草好了。”
扶玉秋:“……”
可真上道啊。
凤殃看他一眼。
“小草”肩膀一缩,才怯怯道:“木镜。”
“这名字真不错啊。”扶玉秋称赞道,“有木呢,生机勃勃。”
凤殃:“……”
哪怕只和“草”沾点边儿,你都赞好?
“生机勃勃”的木镜父母在那场炎火雨中身亡,也无落脚之处,扶玉秋救了人也不好将人丢下,就让他在雅舍里住下。
木镜这段时间遭受太多,终于有了信任之人,心神疲惫下,没一会就蜷缩在小塌上睡了过去。
扶玉秋蔫蔫地趴在院中的桌子上,闷闷不乐道:“我怎么又救人了?”
凤殃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问:“不高兴?”
扶玉秋摇头,眉头轻轻蹙着,好似有一堆化不去的忧愁:“我只是害怕那个孩子又是骗我的。”
凤殃的手微微一蜷缩。
最开始的丑八怪骗了扶玉秋叶子,后来的凤北河可倒好,直接把他骗的命都没了。
现在他心血来潮又救了个看起来气运不凡的孩子……
扶玉秋实在是被骗怕了。
“我讨厌别人骗我。”扶玉秋将脸埋在双臂中,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骗我?”
一片叶子而已,他又不是舍不得。
凤北河……凤北河就算了,再有理由、苦衷扶玉秋也想他立刻死。
要是木镜这孩子再骗他,扶玉秋可能要封情锁爱,做棵冷漠的小草。
就算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他也要眼睛眨都不眨地路过不管!
因为扶玉秋趴着的姿势,并没有瞧见凤殃蹙眉的神色。
凤殃沉默许久,突然说:“扶玉秋……”
这是凤殃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扶玉秋疑惑地歪歪脑袋,露出半张侧脸,迷茫看他:“什么?”
凤殃似乎想说什么:“我……”
扶玉秋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眸子清澈,那张艶美到几乎算是妖艳的脸上全是不相符的稚嫩无害,毫无城府。
凤殃怔怔看着他。
恍惚中,扶玉秋那张随时随地都笑意盈盈的脸好像笼罩层层乌云,对他的厌恶排斥缓慢爬上漂亮的眉眼。
“凤凰?”
纤细的五指突然在凤殃面前摇了摇。
凤殃回神。
方才的幻觉猛然消失,扶玉秋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凤殃闭了闭眼,摇头。
扶玉秋更疑惑了:“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凤殃睁开金瞳,垂着眸轻声说:“听说浮筠州百花苑很热闹,想去玩吗?”
扶玉秋果然很有兴趣:“百花苑?”
他今天还没玩尽兴就遭遇糟心事,此时又被凤殃挑起兴致来,忙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好啊好啊,去去去。”
扶玉秋亲近任何花草灵木,听到“百花苑”这三个字他就期待兴奋个不停。
凤殃将两人住处下好结界,一回头就见扶玉秋激动地小蹦两下,本能地冲过来就要拉住他的手赶紧去百花苑。
扶玉秋都跑到了凤殃面前,伸出纤细的五指刚要去拽凤殃的手,突然一僵。
——他想起来今天自己去抓凤殃手却被躲开的事。
扶玉秋五指微微一蜷,干巴巴地将手缩了回来,甚至还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半步。
凤殃眉头轻皱。
扶玉秋转身跑了两步,想了想又朝他招手,脸上毫无阴霾,言笑晏晏道:“快走啊。”
一时间,凤殃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就像是最嫩的地方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又酸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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