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鸾族。
青溪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白雀,诧异道:“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凤行云还在喝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滚烫的水,冷淡道:“你不是说父尊对他很特殊吗?”
青溪差点要打弟弟了,厉声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找死我都未拦过你,可你这次是瞎了吗?!”
凤行云被青溪骂习惯了,依然八风不动地喝着茶。
“你一直在作死,仙尊为何从未对你发作?”青溪抬手一拂,直接将凤行云手中的茶水打到一边去,冷冷道,“你这次又是为何被仙尊赶鸭子上架要求杀他的,你是完全不知道缘由吗?”
“我知道。”凤行云将滴到手指上的水滴擦干净,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动了他心上人。”
青溪:“……”
青溪满脸菜色,实在是不想听到白雀被安上“心上人”这三个字,但仙尊对白雀的特殊又是有目共睹的,她想反驳都没办法。
“那你……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青溪有气无力道,“你明知道仙尊重视白雀,为何将他掳来?”
凤行云冷淡地说:“我杀不了他,还杀不了一只白雀吗?”
青溪一怔,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凤行云说起这话来太风轻云淡了,以至于青溪险些以为这小窝里趴着的不是他们的亲弟弟,而是哪个有仇之人。
“他是你弟弟……”青溪嘴唇发抖,不可置信地道,“你怎可……”
凤行云冷冷道:“他是吗?苍鸾族哪里能生出一只白雀来?”
“你!”青溪被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凤行云——”
这一声有些大,趴在扶白鹤缝的小窝里的扶玉秋被震得“啾叽”一声,迷迷瞪瞪地在小窝里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了。
青溪都要被白雀气笑了。
没心没肺的小饭桶。
青溪快步上前,一把将白雀抓住作势要往袖子里塞。
凤行云一把扣住她的手,冷冷道:“你做什么?”
“带他走。”青溪用力甩开他的手,眼里全是愤怒,“不带他走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手里吗?”
“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凤行云漠然道,“你我一同长大,比这只什么都不懂的白雀情感更深,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青溪一噎。
凤行云朝他伸出手:“把他给我。”
青溪往后退了半步,把扶玉秋藏在背后。
凤行云:“阿姐。”
青溪惨笑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阿姐?当初你被带去九重天,我就不赞同你掺和进什么三族之争,是你自己……”
“我若不和凤北河争,他日彤鹤族登上仙尊之位,苍鸾全族绝无生路。”凤行云漠然。
青溪:“可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天阵地的动静。
青溪回头看去,悚然瞧见无数凤凰火从天边落下,簌簌砸落。
是仙尊。
青溪一惊,立刻道:“凤行云,你将……”
凤行云却似乎被逼到了绝境,几乎转瞬而来,一把扣住青溪的手,强行将白雀给夺过去。
凤行云完全不留手,青溪却有所顾忌,不敢用力生怕将白雀给捏死,只能被迫放了手。
两人争夺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青溪还没反应过来,凤行云已经将焚水裹挟着凤凰翎羽上的凤凰火,毫不留情朝着睡得打“啾啾”呼噜的白雀挥了过去。
青溪尖叫道:“不要——”
凤行云知晓凤殃有多重视这只白雀,所以他用的是仙尊赐下的凤凰翎羽上的火。
凤凰火能烧尽世间万物,自然包括这只白雀。
若是凤殃知道自己心上人是因自己的凤凰火而死,许是……
还未想完,凤凰火“腾”的一声落在白雀身上,可还未完全烧起来,一道出自同源的凤凰火猛地从白雀的爪子上烧起,将焚水和凤凰灵力隔绝在外。
凤行云一怔。
扶玉秋睡得四仰八叉,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变成炭烤小鸟。
凤行云还未反应过来,突然一只手从后而来,一把掐住他的后颈,猛地催动灵力。
一声烈烈风声,凤行云瞬间变回苍鸾原形。
因为没用灵力压制,焚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涌出,顷刻打湿抓住他脖颈人的五指。
凤行云悚然看去。
凤殃不知何时来的,修长如玉的手被焚水浸湿,混合着凤凰血一滴滴往下落。
凤凰金珠的火焰将扶玉秋缓缓托着落在桌子上,没惊动他一分一毫。
看到扶玉秋还在呼呼大睡,凤殃淡淡将视线收回,落在掌中的凤行云,似笑非笑道:“原来你不去魔族搅混水,是打得这个主意。凤行云,你是不是聪明过了头?”
凤行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殃微微眯着眼睛,近乎愉悦地将手越收越紧。
他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在察觉凤行云竟然打算用自己赐予他的凤凰翎羽的灵力来杀扶玉秋时,便已近乎癫狂到失去理智。
若是他没给扶玉秋金珠,是不是……自己的凤凰火就会将他烧得魂飞湮灭?
如果扶玉秋还在生他的气,没有把金珠随身携带……
越这样想,凤殃便越后怕,掐着凤行云脖子的手更加用力。
两边都是弟弟,青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到凤殃几乎要将凤行云挫骨扬灰,赶忙求情:“求尊上……求尊上饶他一命!”
虽然凤行云做的不是人事,但青溪终究还是舍不下血脉之情。
凤殃耳朵一阵嗡鸣,全然听不到青溪在说什么,他就算对凤北河也没有这样浓烈的杀意。
杀了他。
只是一只苍鸾,杀了就是。
不过是三族,屠了便好。
将所有人都杀了,就不会有人再来阻碍他、伤害他所重视之人。
“……你会在数年后坐上仙尊之位,残忍嗜杀,屠尽四族。”
不知何人的声音似乎跨过漫漫长河灌入凤殃的耳畔,语气中的恶意逼得他硬生生清醒。
凤殃的手一松。
他不想做预知中那个残忍嗜杀之人……
可这个念头只是浮现一瞬,便再次被铺天盖地的杀意所填充。
三界众生皆与他无关。
眼看着凤殃的手都要将凤行云的脖颈直接捏碎,青溪焦急得眼眶通红。
恰在此时,小窝里的扶玉秋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啾”了一大串,也不知在说什么梦话。
凤殃的手倏地一顿。
将他神智都扰成疯癫的杀意顷刻间退去,凤殃轻轻一眨眼睛,猩红之意瞬间消散,再次睁开时,已是灿烂的金瞳。
凤殃将手一松,任由凤行云跌在地上。
青溪还未松一口气,却见平地一簇凤凰火烧起,完全将凤行云吞没。
青溪脸色惨白:“尊上!”
凤殃冷冷看她,抬手一招,将扶玉秋连鸟带窝一起招到手中,轻轻地托住。
凤凰火还在烧得灿烂。
青溪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凤殃就要离开,胆大包天地出言拦住他,嗓音都在发抖:“尊上,求您……”
凤殃回头瞥她一眼,道:“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罢,拂袖而去。
青溪一愣,急忙回头看去。
就见凤凰火逐渐熄灭,很快那被烧得一片漆黑的地面上,有一只似乎是刚刚破壳的雏鸟正蜷缩成小小一团瑟瑟发抖,毛都没长齐。
青溪一愣。
雏鸟眼睛还未睁开,张着嫩嫩的尖喙,“啾”了一声。
凤行云……竟然被凤殃强行“涅槃”了?
被凤凰火烧去所有记忆、情感,甚至神魂都烧成只剩最后一缕,像是完全将凤行云这个人从世间抹去。
初生的苍鸾雏鸟,几乎算是另外的生命。
***
凤殃终于将扶玉秋抱在怀里,眉目间的戾气逐渐平复,恢复成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
他这次御风极慢,几乎是慢吞吞地带着扶玉秋往闻幽谷而去。
扶玉秋还傻乎乎地继续睡,不知道是真的困了还是因为凤殃叫他别醒。
凤殃无声叹息,分出一丝神识进入扶玉秋的梦境,打算将他叫醒。
这么会功夫,应该足够回到闻幽谷。
扶玉秋就这样没心没肺的就好,那些糟心事完全不必让他知晓。
凤殃闭眸缓缓进入梦境中。
只是才刚睁开眼,便被一阵焰火声炸了满耳朵。
凤殃风轻云淡地四周看了看,发现扶玉秋的梦境已经是晚上。
漆黑天幕全是绚烂的焰火,五光十色,十分灼眼。
扶玉秋正变成白雀,和小凤凰一起亲密地挨在一起趴在小窝里看焰火,时不时发出“啾啾”的笑声,看起来高兴极了。
凤殃看了那碍眼的小凤凰一眼,看起来似乎想把它丢出去。
见扶玉秋正专心致志看着,凤殃也没打扰他,寻了个椅子坐下,打算陪扶玉秋观赏完这场焰火再说。
只是将视线落在天空中,凤殃的瞳孔一缩,神色瞬间变了。
天幕并非是平日里火岩燃放的普通焰火,而是一朵朵草状、花状的奇奇怪怪的焰火,漂亮又灿烂。
——怪不得扶玉秋看得这么开心。
但这并不是重点。
凤殃当时在凤北河的记忆中看到过这场焰火。
那时凤北河问扶玉秋想不想出闻幽谷,扶玉秋是给了否定的回答。
他不想离开庇护之所。
可是当天晚上,扶玉秋在观赏了远处天边巨大的草状焰火时,便突然改变主意,高高兴兴跟着凤北河离开闻幽谷。
随后魂飞魄散。
凤殃一直不知道那焰火到底代表着什么,能让扶玉秋这样惜命的人不惜冒险离开家。
他甚至是有些嫉妒地想过,那焰火……有这么重要吗?
要是当时扶玉秋能好好待在闻幽谷,也不会有后面遭受折磨灰飞烟灭的下场。
凤殃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扶玉秋面前。
扶玉秋瞧见他,开心地变成人形:“你又来啦,我能醒了吗?”
凤殃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完全发不出声音,挣扎半晌才艰难道。
“焰火……”
扶玉秋更高兴了:“嗯嗯,真的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凤殃眼前一黑。
浑浑噩噩间,他似乎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见凤殃脸色不对,扶玉秋疑惑道:“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吧?”
凤殃说不出话,心口像是被人剜去一块,冷风直直往里灌。
扶玉秋古怪道:“你怎么这个表情啊,我又没要和你算账。”
凤殃终于开口说话,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极大的痛苦般,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这焰火……是我送给你的?”
扶玉秋眼睛一弯,此时一簇草状的焰火刚好升至高空,猛地炸开。
四散的焰火光芒倒映在扶玉秋漂亮的眼睛里,瞳孔伸出全是璀璨的倒影。
他高高兴兴地说:“是啊,我可太喜欢了。”
凤殃的脸色瞬间惨白。
扶玉秋完全不知道凤殃在想什么,还在那傻乐。
“啊!”扶玉秋眸子带着笑,拉着凤殃的手让他去看天边花簇的焰火,“这个也好看,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太漂亮了,火岩爷爷都做不出来的。”んΤτΡS://Wωω.HǒΝGyùΕ捌.℃óm/
凤殃身体摇摇欲坠,他微微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面如沉水,眸子毫无光亮。
他一伸手,强行让这场焰火停止。
扶玉秋正看得开心,满脸茫然地收回视线:“你怎么了?”
凤殃摇头,只是道:“醒来吧。”
扶玉秋不明所以,但见凤殃的神色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也赶忙努力醒来。
只是他的灵丹被吸收了些灵力,终归是伤了些元气,从梦境脱离后却死活都醒不来,感觉像是鬼压床一样。
扶玉秋奋力挣扎半天,终于感觉眼睛能动了。
先是羽睫动了动,眼珠动了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
扶玉秋本以为自己还在闻幽谷的小屋里和小凤凰贴贴,但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却是在一处陌生之地。
扶玉秋一懵。
不知何时扶玉秋已经变成了人身,正在被凤殃打横抱在怀里,缓步行走在花草丛中,脚踝上系着的凤凰金珠正在微微晃动着,在烈日下微微闪着光芒。
凤凰的气息太过熟悉,扶玉秋也不觉得害怕,攀着他的肩膀就要下来。
可凤殃浑身紧绷,双手抱得他极紧,似乎怕他会被人抢走。
扶玉秋也没多想,见下不来也乐得不用自己跑,不见外地攀着凤殃的肩膀,疑惑地左看右看。
“这里是哪里?”
凤殃微微一抬眼,不远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缓缓打开门。
扶玉秋愣了一下。
凤凰殿?
“这里是九重天吗?”扶玉秋感觉自己还没睡醒,怎么一睁眼就到九重天了?
“不是。”
凤殃整个人有种异样的平静,他淡淡回答完扶玉秋的话,抬步走上三层台阶,步履轻缓,一步步走入新建好的凤凰殿。
扶玉秋满脸迷茫,毫无防备地被带了进去。
两人刚一进去,凤凰殿的大门缓缓阖上。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阵法密密麻麻亮起,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转瞬催动。
“此处是凤凰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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