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珠小心地抬起一点眼皮,注意到江善沉重下来的脸色,轻声提醒道:“官场上历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也贯彻和气生财的准则,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同僚......”
听见他这话,江善只想到一个词,那就是官官相护!
在官场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也常常避无可避,其实在盛元帝铁血和强硬的治理下,大昱的官场比之往上数年,都要清明和公正,然而官官相护的事情,仍然屡禁不绝。
不提京城外的其他府县,就京城这贵人云集的地方,族人、姻亲、门生以及攀附上来的官员,其关系的繁杂程度,不亚于将祖宗十八代的亲戚背下来。
有人的地方,就逃不开人情往来,而当官的也是人,抛开利益的熏心外,有些抹不开脸的人情关系,亦只能让他们选择泯灭良知。
就是不知道京兆府尹,现在是哪种情况。
流春听见梁珠这话,一颗心瞬间七上八下,忐忑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京兆府那边,会不会是故意拖着不开堂,好让陈府的人抓住咱们?”
梁珠习惯性地微躬着身,少年气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森然,冷声提议道:“姑娘如果担心,不如由奴婢往京兆府去一趟,那位京兆府的府尹,该是明白如何选择。”
陛下就等着江姑娘和离呢,这京兆府尹倒是好,将开堂的时间一拖再拖,显然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他不介意做回好人,上门去提点他两句。
“不行!”江善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能让旁人察觉到,这件事中有陛下的身影,京兆府中人多口杂,万一有人说漏嘴,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梁珠心里不是不清楚,他出现在京兆府尹面前,必然会令对方联想到陛下,可现在京兆府里的人,明显是看在陈府的面上,故意压下他们的官司。
如果江姑娘这边,没有一个能压过陈府的靠山,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去呢。
“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流春在心里打了个腹稿,见两人的目光看过来,紧张地吸了口气,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京兆府故意拖着咱们,肯定是和陈府那边通了气,想压下姑娘和离的事......要不咱们干脆直接闹大,总归如果开堂的话,这事也会在市井间传开,现在倒不如将这一步提前,逼得京兆府那边不得不开堂受审。”
梁珠眼珠子微亮,脸上挂起微妙的笑容,“姑娘,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您如果同意的话,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江善抿了抿唇,冲着他微微颔首,“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你自己多加小心,别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梁珠躬身应是,快步退出房间去安排后面的事。
随后不到两天的时间,陈府少夫人状告陈府骗婚一事,就在大街小巷迅速传开,联想到前几日陈府和文阳侯的做派,一些隐约听闻风声的人家,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相比起各大府邸的沉稳,京城的百姓就要急躁许多,不时有人跑到京兆府外,伸着脑袋往里面张望,依稀间人群中传出小道消息,说是京兆府尹收了陈府好处,故意拖着不愿意开堂哩!
得到消息的柯府尹,神色当场阴沉下来,这事传得太快,也太过突然,一夜之间,似乎京城各处都传出风声,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如今的问题就是,他们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事现在经由百姓的口传开,且明显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再想遮掩和隐瞒都太迟。
柯府尹眼里的神色明明灭灭,他帮陈府压下这么几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要怪就只能怪陈府自己没用,整整五日的时间,一个小姑娘都找不到,反而将自己架到火上烤。
他与文阳侯及陈修,虽有几分私交,但远没到为他们赔上自己仕途的地步,他挥手招来旁边的官差,压低声音冲他耳语两句。
那官差重重点头,与柯府尹告退后,贼头贼脑地从京兆府的后门出来,飞也似的向陈府跑去。
*
占据大半条街的陈府,此时犹如陷入泥潭的猛兽,浑身散发出焦躁暴怒的气息,连那高耸巍峨的屋顶,似乎都萦绕上颓败的气息。
角落处开着两枝无精打采的海棠花,长福堂内葱郁的常青树,似乎都在日渐一日的低沉气息中,悄然卷起泛黄的叶片。
候在廊下的何嬷嬷,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敛眉肃目地进入房间。
先将茶盏递给上首的老夫人,随后是大老爷陈修,以及半靠在椅背上的马氏,最后是对面的文阳侯及陈氏两人。
马氏因为上次跌落床榻,加重了后背的伤势,现在仍然不能随意移动,今日还是让府里的婆子抬到的长福堂。
听到动静的陈老夫人,缓缓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扫过下方沉默不语的儿女,沉声道:“柯府尹那边让人来传话,京兆府将会于两日后开堂,你们都说说吧,现在有什么想法?”
下方四人的脸色,或阴沉或严峻,陈氏瞥了眼暗自怒目切齿的马氏,愤愤不平道:“这事还不是怪大嫂,要不是她搞出这昏招,我们现在岂会这般被动,还连累的叙言日后都没脸见人。”
江绍鸿面容严肃,拿眼睛向上首看去,语气隐有质问:“老夫人,结亲一事是你们先提出来的,我侯府的姑娘不愁嫁,舅夫人心疼儿子无可厚非,但也不该践踏我侯府血脉。”顿了一下,眸光蓦地晦涩下来,“结亲之前,你们可没告知我们,府上公子还有这等毛病。”
他倒不是多心疼江善,而是不满陈府轻视侯府的姿态。
从陈氏口中了解到来龙去脉后,江绍鸿直接冷笑两声,陈府这是将他侯府当作什么了?
他是娶了陈府的女儿不嫁,但既然可以娶,那同样也能休,没道理要让他和他的后人,都来替陈府收拾烂摊子。
自从侯府世袭罔替的爵位被收回后,他就不止一次的后悔,踏上了陈府这艘破船,偏生陈府的人还莫名地认为,他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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