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抬起眼睛,面露不安的慎妃,紧张激动的淑妃,不动声色的太后,她思索片刻,开口道:“臣妾入宫不久,对宫内规矩多有生疏,一切都听陛下和您的。”
她有些摸不准太后的心思,是想严惩慎妃,还是重拿轻放,但她知道,陛下不会让她受委屈。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上首盛元帝开口:“慎妃以下犯上,不敬太后,算计贵妃,肆意玩弄心计,扰乱后宫安宁,狠毒无礼,妇行有亏,今废其正二品......”
一瞬间,所有人呼吸凝滞,淑妃脸色骤然明亮,差点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而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吵闹声,二皇子推开阻拦的内侍,横冲直撞地跑进来。
“父皇,母妃她已经知道错了,求您饶过她吧。”他砰的一声跪到地上。
“阿曜!”看清进来的人,慎妃眼眸微亮,面上却做出担忧羞愧的模样。
太后面色微变,冲两旁呵斥道:“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快搀二皇子起来。”又看向二皇子,和蔼劝道:“阿曜,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二皇子坚定摇头,挥开上前的内侍,祈求地看向太后:“皇祖母,她们说母妃得罪了熙贵妃,所以你们要处置她,但我知道,母妃一定是犯了错,可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
听到这一番诚恳的话,太后柔和下眉眼,温和说道:“阿曜,你先起来,你既然知道她有错,就不要让我和你父皇为难。”
说老实话,几个孙辈当中,两个小的尚看不出脾性,这个二孙子却是难得的敦厚之人,相比起英武刚强的大孙子,她其实更疼惜这个乖顺听话的二孙子。
但越是疼惜他,对慎妃就越发看不顺眼。
这是打量她老眼昏花,看不出她的鬼魅伎俩么,还是她自个儿没有心,连阿曜都狠心算计,她难道就不知道,这样做会让皇帝,对阿曜失望和介怀么!
真是无知蠢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太后复杂的心思,二皇子不得而知,他紧张地捏紧拳头,额头重重磕到地上,郑重道:“皇祖母,是孙儿不孝,让您为难了,孙儿愿意代母妃受过,请您和父皇成全。”
盛元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问:“你要代她受过,可知她犯的什么错?”
“儿臣......”二皇子抬起一点脑袋,触及到皇帝淡漠微凉的眼神,当即眼神瑟缩躲闪,原本想好的解释,忽然就说不出口。
接到长春宫递来的消息时,他正在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传话的人语义含糊,只说他母妃因得罪熙贵妃,而惹怒父皇和皇祖母,请他赶紧上慈宁宫求情。
他性子温和绵软不假,但不代表他没脑子,见那宫婢满脸心虚闪躲,便明白其中内情,定比他所知的更复杂,但他身为人子,如何能任由母妃受苦?
所以,明知会惹来父皇怒意,他仍然硬着头皮赶来慈宁宫。
瞥见二皇子脸上的欲言又止,淑妃嘴角微微上翘,半带轻笑道:“二皇子真是孝心可嘉,不愧为慎妃妹妹亲手教养出来的......”
这话听起来是好话,却让太后脸色蓦地阴沉,看向慎妃的眼神带上凉意。
孝心可嘉是夸赞,但若被教的仅对母亲贴心,那就是养了一条白眼狼,当然,太后不会觉得二皇子不好,只会觉得她的孙儿,都是让慎妃给教坏的。
如此一想,落在慎妃身上的目光,越发的厌恶和恼怒。
淑妃满意地再度启唇:“......二皇子来得匆忙,许是还不知晓,慎妃妹妹因一时嫉恨,设计陷害熙贵妃,欲意毁掉太后千秋寿宴,此等不敬不孝的行径,不说她罪该万死,那也是罪有应得,你确定还要为她求情?”
二皇子看过一副为他好的淑妃,将眼睛瞟向平静冷淡的江善,嘴唇微不可见的蠕动,看起来似是想说什么。
江善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仍带着少年气的面容,没有盛元帝的俊美英武,除开皇室特有的凤眼,他的脸部线条和轮廓,无疑像慎妃的更多,加上满身书卷文气,瞧着有些弱不禁风,却也是当下长辈最喜爱的类型。
静默的对视片刻,看清对方眼底的冷漠,二皇子失望地移开目光,低落道:“皇祖母,母妃对您素来敬重有加,她一定不是有心的,请您看在孙儿面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孙儿愿意为母妃,向熙贵妃娘娘道歉。”
“阿曜,你别说了,是母妃的错......”慎妃看着儿子,眼里泪光闪烁,“是我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差点酿成大错,母妃唯独对不起你,恐怕不能亲眼看着你娶妻生子。”
二皇子愣住,旋即大惊失色:“母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能看着他娶妻生子,难道皇祖母和父皇......是要他母妃的命吗?
慎妃不言不语,只流着泪摇头,看得二皇子越发着急,询问的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闭了闭眼,实在压不住心头恶气,冲慎妃呵斥道:“你给我住嘴!谁不要你活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想做给谁看?阿曜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慎妃眼神微变,心脏猛地收缩一瞬,阿曜是她十月怀胎,费尽心思养大的儿子,她岂会不疼不爱?但或许是心有所感,料到这次的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她只得在做好的退路上,再做出最坏的打算。
将阿曜牵扯进来,她亦是无奈至极,却也别无他法。
她决不能出事,一旦她失去权力地位,阿曜在宫中的处境,定会跟着举步维艰,太后虽然对阿曜不错,可哪有自个儿母亲来得妥帖周全?
怀着这般想法,她很快镇静下来,抬起沉痛的脸颊,苦涩道:“是臣妾自己.....无颜再面对您和陛下,您对臣妾宽容体谅,臣妾却辜负了您的心意。”
“臣妾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您多看顾阿曜两分,臣妾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便全给吴侍郎府上吧,希望他们别因为臣妾,而坏了阿曜成婚的大事。”
二皇子已经定亲,乃吏部右侍郎吴大人的嫡次女,婚期就在下半年的冬月。
听见这一番顾全大局的话,江善只差在心里呵呵两声,什么以死谢罪,她看是以退为进才是!
果然,这话甫一落地,太后的脸色虽然仍很难看,眉间却涌上两抹迟疑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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