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缙州府,甜水巷。
陶婆子自之前被陆清淑挤了去庄家做工的机会之后,心气就一直不爽。
她是有心编排些个陆小脚的瞎话呢,可人家那个相公,生的是身高腿长,剑眉虎目,满身的腱子肉。这么些年,虽是没遇了几回,可次次瞧见,那人都是一身凶煞之气,看了就不好惹。
可让她就这么算了也是不能,庄家豆铺虽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她家那个女婿倒是个话题,这年头倒插门已是丢人至极了,就是乡野莽汉都不愿意的,这沈相公瞧着年纪轻轻的,谁想竟还是这等吃了软饭的,哪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可陶婆子这话私底下还没说了几次,就出了瑞安楼掌柜上门强买豆腐方子的事,被庄家那丫头好一阵羞辱,最后没捞了好去,方子没买着就罢了,还被揍了一顿。
就这还不算完,到如今,庄家的声望在甜水巷这带是比之前还要高的多,她今日难得在背后说道两句,还竟被邻里骂了回去,说她一把年纪了,还是个自私自利、不知好歹的。
她怎么就不知好歹了!
陶婆子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只能在家摔盆踢凳的,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到晚,在酒楼做账房的姚生回来,见娘指了媳妇这挑一个错,那挑一个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顿时心生厌烦。
掌柜的平白被揍一顿,气哪能那么快就消了,这些日子店里伙计帮工,个个都是皮绷了死紧,就怕被捉了错处整治一番。
他是个做账房的,每日还要盘账算钱,可是日日都要同掌柜打交道的,这日子可难过着。
结果忙了一天,胆战心惊的,回了家娘还没个好脸,他哪能忍的了。
“娘,您何故总是为难阿秋了。”
陶婆子一听儿子竟然帮了媳妇说话,登时胸中怒火直冲脑门,“我为难她?”
“您这不是为难是什么了,我看阿秋今日这菜做的还成,就是缺个豆腐。”
说到豆腐,姚生显然又想到巷子姓庄的那户人家,不免更皱了眉头。
这家人好生没有眼色,掌柜肯花五百两,已是给足面子了,再说不卖便罢,还引人揍了他一顿,真真没有道理。
可陶婆子哪知道儿子想的什么,只张嘴哭嚎,嚷着怎么自己就生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了媳妇忘了娘。
孙儿阿鸿拖了两管鼻涕,坐在桌边,只顾着往嘴里塞肉,媳妇阿秋则是伸手想要安抚几句,结果被陶婆子一把拍开。
她瞪了记没眼力见的儿媳,又冲了儿子嚷嚷,“吃甚的豆腐?你还想吃甚的豆腐?!你老娘可都被那家人给奚落死了!”
“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姚生一听,当即站起身来。
难道那庄家人还背了他欺负了娘不成?
陶婆子见儿子这模样,心知对方还是将她这娘放在心里的,霎时满心憋屈就散了小半去。
“哼,还不是那庄家人,前头说要招工,我舍了老脸去应聘,你猜怎的!”
“竟然愿意招咱巷里的陆小脚做工都不愿意要你娘!”
姚生一阵无语,他当什么事呢,原来倒是这个,媳妇早就私底下同他说过了,他是本来就不赞同娘做什么工的,现下人家不答应,不也正好。
“就说这家人古怪,媳妇不像媳妇,相公不像相公的,一个秀才竟还给人倒插门,简直不要脸面!”
陶婆子心里不痛快,可庄家也实在没什么好骂的,只能又把沈凌的事翻出来叨咕。
秀才?
提着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姚生心下莫名一动,接着“啪”的放下筷子,冲了娘急急问道。
“您说什么,这家人相公是个秀才?!”
“秀才怎么了?儿我同你说,这……”
“她家相公真是秀才?!”
陶婆子一句话还没讲完,便被儿子打断,顿时心中也有些不悦。
“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你怎的问来又问去的。”
“您如何知道他是个秀才了?”
“他在官学读书,前回我上他家去,还见着他那秀才同学了,怎的,秀才还有啥说法不?”
看自家儿子面色不对,陶婆子不免也有些底气不足,莫非这秀才还不好惹?
可此时姚生却是没管他娘的话,只在心里暗自计较。
据他所知,大盛朝好像是不允许商户参加科举的,若是这家人的女婿真是秀才,那么这豆铺,真的能开么?
真要如此的话,那……
第二日一早,姚生一上工就寻了掌柜冯翔,将昨日所得说了。
“掌柜的,这消息该是不会错,您看?”
“哈哈,还是你小子机灵。”
冯掌柜肥厚大掌连连拍向姚生单薄的脊背,几下差点没将这账房先生给拍了吐血。
“咳咳,咳,能为掌柜分忧是小的荣幸。”
姚生垂着头,龇牙咧嘴的抚着胸口,殷勤的答着,连一旁万三看的都是觉得脊背隐隐作痛。
“很好,这事要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冯掌柜满面红光的挥了挥手,姚生才点头哈腰的退下。
哼,他便说定能找到法子来治一治这狂妄的丫头,这眼下不就来了把柄?秀才之身,家中竟还经营商铺,简直是将大盛律法踩在脚下,如何能轻轻放过?必须得要报官!
不过,在这之前……
冯掌柜一个抬头,瞥了万三一眼,矮瘦汉子立时凑上前去,附了耳来。
“你且去打探一番,看这庄家女婿,是不是真的就是府学秀才。”
万三闻言,垂首一应,立马就转身出去,之后只过了小半下午,就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掌柜的,我去打探过了,那庄家女婿名为沈凌,确实就在府学读书,是今年新晋的秀才。”
冯掌柜闻言,心下一喜,脸上肥肉都是笑的挤到一起,绿豆小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
“你在这候着,我去寻东家一趟。”
说罢,冯掌柜便就起身,急匆匆的出了瑞安楼的大门。
通判府上。
邹成刚刚下衙,还未坐下休息一刻,饮上一口好茶,就接到冯掌柜前来的通报,可他丁点不耐也无,反倒是面容和煦,只安然坐于堂中,等着人来。
“邹大人!”
冯掌柜刚到门口,一见屋内的人,便就连忙拜倒,高声唤道。
“呵呵,这好好的,倒是寻我何事?”
见东家心情颇佳,冯掌柜也是松下一口气来。
别看他平日在酒楼对着一种伙计颐指气使的,但在东家面前始终就是个打杂的,做的好了,赏点银子,做的不好了,随时都能被赶出去,让别人顶上,所以他这些年才会挖空心思的到处寻了稀奇玩意往自家酒楼塞,就是求的这位认同。
“邹大人,小的这回来,是有要事禀报。”
“噢?何事?”
邹城眼睛细长,此时斜斜看了冯翔一眼,眼神凌厉至极。
“难道是你强买人配方不成,反倒被打一事,寻我来给你做主了?”
冯掌柜一听此话,浑身肥肉惊的一抖,瞬间就跪了下去。
“大人误会啊!小人被打便被打了,又非是什么大事,如何会因这个来见大人了!”
邹城眼睛微眯,端了下仆刚刚奉上的温茶抿了一口,品了品口中清香,这才轻轻将茶盏放下,看了眼脚下不远跪拜在地的掌柜。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说罢,今日来到底是有何事?”
冯掌柜抖嗦着飞快的瞟了眼东家,见其面上并无怒意,这才放心抬起头来。
“小人这次可是给大人来送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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