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其他官宦子弟这般狂妄跋扈,沈凌是根本不愿与之多说一句话的,但此人是魏国公之孙,便是大有不同。
魏国公此人,出生簪缨世家,自小勤奋好学,武艺诗书样样精通,成年伊始就前往边塞,一驻守便是七八年,直到年近三十之时,西戎人再次进犯,要求朝廷增加岁供,还要求娶嫡出公主,张狂至极。
那时还是魏小候的国公爷自请出战,带领将士两万人于漠北大胜西戎,就此一役,才将西戎赶出漠北边关,之后又是征战数年,直将北边异族全数逐出胭脂山以外,给大盛带来了优质的马场,让边关百姓得以喘息。
可惜这样的忠臣良将却是子嗣不丰,魏国公只有一独子,领兵作战之时惨死塞外,据说其妻恸哭三日亦是随夫而去,只留下一根独苗,安稳成长至今。
故而对于樊嘉瑞,沈凌是带了一丝包容的,只因魏国公为国之功勋,于百姓之大恩,无人可敌。
“小公爷,可要我等将他捉回来?”
沈凌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而樊嘉瑞还是维持了原来的姿势,盯着那张银票默不作声,众狗腿以为他这是气懵了呢,都是围着,一阵叽里咕噜的,出些主意,说要拿了那人回来,好好给小公爷赔罪。
“回来!”
“谁让你们去了!”
斥了一声,樊嘉瑞收起案桌之上的银票塞回锦袋里,转身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双眼放空。
是该居安思危,还是该耽于享乐?
这点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但身在这样的环境,又有许多事是在身不由己。
就如他如今的地位,说起来是众星拱月,但这都是因为祖父还在,若是哪天祖父不在了,他一无功勋,二无才学,到时这身边捧着哄着的,又还能留了几个?
而纪晁那家伙呢,有长公主撑腰,面上看着文质彬彬,其实里头蔫坏,要不是趁他没注意设了套来,自己又如何会应了那赌约,以致现在脱不开身?
罢了罢了!
我小公爷也不是怕事的,大不了比完这场以后就同纪晁那厮离了远些,为了祖父清明,他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这边樊嘉瑞是想了通,那边沈凌则是去了国子监的食堂,打了份午食,静静吃着。
国子监不愧是国家级的大学,那饭菜水准是比州学要好了多,还就不收银钱,一人一份喷香的白米饭不说,蔬菜肉类各就一半,比寻常百姓家里年节吃的都不差了。
花了两刻钟吃完餐盘里的饭食,沈凌站起身来,准备回了教室稍事休息,等着下午开课。
可就在他要出了食堂门口时,前面纪晁却是领了一群学生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个个都是弓腰塌背,面露苦色,可见甘君浩那番加训全没让他们讨得好处。
这帮人心里是怨声载道,要不是那武夫耽搁了时候,他们早就出了国子监到外头吃去了,谁还来这食堂,吃些难以下咽的粗糠烂菜的。
沈凌与这群人擦肩而过,快要远离之时,却是被一人喊住了。
“等等。”
青年停下脚步,微微回头,果然见出声之人是上午与他一行射术比试的高鹏举。
“你射术不错,以后再就一较高下!”
“你只射术亦是不差,只是做人鹰犬实非明智之举。”
点了点头,沈凌言尽于此,转头便走。
“这家伙到底什么人,穿的穷酸,嘴倒是硬。”
“鬼知道,以前可就没见过,是个生面孔。”
“哼,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今日世子如何会输了。”
“呸!你瞎说什么,明明就是平手,什么输了!”
前头说话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纪晁的方向,见对方阴沉面孔和黑沉的双眼,顿时身子一抖,就要跪下求饶。
“站起来!午食时刻,周围来往司业、博士,你这是故意要使我难堪?!”
此话一出,那人是跪也不敢跪了,只以拳捣嘴,垂了头去,不停告饶。
“世子爷,您可不要同他计较,不过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没见识的。”
“就是就是,您可是饿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用饭吧。”
其他几人笑嘻嘻地劝慰着,总算哄了这尊祖宗进了食堂,而高鹏举却还在站在原地,看向沈凌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姓高的,发什么呆呢!快进来伺候着!”
里头又是一阵催促,容不得高鹏举再行思考,他低低应了一声,举步踏入了食堂之中。
国子监下午只上一堂课,到得申时便就放学,学生到时自可选择回家,抑或是留在学堂学习。
但官宦子弟在此处上学,多是来镀金的,又有哪个是真的有什么向学之心,下课了无不连跑带跳的,一个个蹿了比兔子还快。
下课钟声响了三响,须臾之间教室便没了人,沈凌将课本收拾进了书袋,又把椅子笔墨归置好,才就出了教室,往藏书楼走去。
在二李村时,想要看本县城里传来的书,都得再松陵镇与人抢着抄写,如今这么大座藏书楼,收尽了天下好书,沈凌又如何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进了藏书楼,与何夫子招呼一声,青年便一下扎进书海,直到天色渐黑,才就选了一本书离开。
沈凌在学堂上了一天的课,庄可卿在家也未曾闲着,她趁着早市出门买了些菜蔬,之后就去了趟城东的五福记。
京城的五福记算是总店,铺面位置好不说,还是上下三层的楼阁,瞧着是比州府的富贵多了。
这店里卖的也不仅止些油盐酱醋的了,说是杂货,但却有些像后世的百货商店,吃的,用的,玩的,能想了到的,基本都能买到,只除了成衣和布料,当说是应有尽有。
店里掌柜姓林,大概早就得了左进的关照,庄可卿进门,甫一介绍自己来处,那中年人就攒了满脸的笑来,呵呵地将她往里请。
“姑娘来的正巧,咱东家也是刚来。”
掌柜边说边往楼上走,一边走又一边说:“为了等您呐,他老人可是成日待在这儿呢,是教我们这些下头干事的天天吊着个心呢。”
这林掌柜显然是个善言的,就这几句话,又是卖乖又是卖惨的,表情且是逗趣,是将庄可卿引得直乐。
“那早知我便早些来了,也好教掌柜轻松些个。”
“谢姑娘体谅了。”
两人说话间就上了三楼,这里明显与楼下不同,地方宽敞,装饰也是雅致,还隔了雅间出来,就是为了给贵人们方便谈事的。
“东家,庄姑娘到了。”
停在上书花间阁的雅间门口,林掌柜收敛了笑意,站在门口垂首通报。
片刻,一阵衣料窸窣之声传来,接着雅间木门就被从里拉开。
左进身着一身苍色帛锦圆领长袍静静站着,面上笑意斐然。
“庄姑娘可算到了,可教我好等。”
侧身一让,伸手一请,左进礼数周全,庄可卿闻声未语先笑,点了点头便就大方进了去,全无扭捏之态。
“上茶。”
朝外嘱咐一声,左进也进了去,他一拂衣摆坐了下来,笑而言道:“为了姑娘此番前来,我是早早就将银票兑了,还望今日咱们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左公子言而有信,且我们都是老伙伴了,小女子自然放心的很。”
“既如此,那就先签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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