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今日进学如何?”
庄家用饭时间一向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是大家交流一日所见的好时候,庄可卿忙了一天,成果斐然,自然也是好奇沈凌在国子监是否顺利,里面是不是真的如韶师所言,全是些京城的权贵子弟。
若真是那样,阿凌这冷淡性子,便是他本身无意,怕是少不得要引了一些人的记恨。
“尚可。”
“国学占地广大,授业之师皆是饱学之士,今日只听了两堂课,便使我受益匪浅。”
青年神色淡淡,只将国子监的情形大致说了,并未提及樊嘉瑞和纪晁的挑衅以及周围同学的排挤。
毕竟于他说来,读书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要主动迎合谁来,讨了对方的喜欢,是万万不可能的。
“国学之中还有一藏书楼,我今日放学进去看了些时间,确实州学不能比之一二。”
青年不想多说,庄可卿自然不会在饭桌上多问,免得追根问底反是引了娘的担心。
“有这藏书楼倒是不错,其中所藏定是经过筛选的经典,倒也省得再去书铺寻书来读,那质量还就参差不齐,平白浪费时间。”
庄可卿替秦蔓枝舀了勺羊汤,又夹了块羊排,转而对着青年笑着说道:“既有藏书楼这样的便利,你休沐之时倒可默些书来,一是复习,二可将这些书寄回州学和村里,想必李夫子也会很高兴的。”
“嗯,我正有此意,百姓人家读书难,读好书更难,我既有此机缘,自然该惠及大家才是。”
说罢,青年夹了筷子酸菜肉丝,文秀地送入口中,接着点评一句:“可儿手艺越发好了。”
“那是自然,不过主要还是娘积的酸菜味道好,不然我可炒不出这般浓郁的酸香味。”
“辛苦娘了。”
沈凌放下筷子,郑重谢了一句,倒教秦蔓枝有些不满。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何还谢来谢去的,这积酸菜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哪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这孩子,就是礼数多,反倒见外的很。”
岳母这话却是罕见的让青年不知如何回答了,他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娘子,眼底竟有些求救的意思。
庄可卿是被这遭逗的直乐,娘难得强势倒真的制住了阿凌这番多礼的毛病,她只揶揄地与青年对视一眼,才就说道:“娘,您可就饶了阿凌吧,他这就是天生的。”
说完,她自己倒先忍不住地“噗嗤”下笑出声来,秦蔓枝一愣,随即也是笑呵呵的眯的眼睛。
阿满不晓得娘和阿姐笑个什么,但大家都笑了,他也就跟着傻乐,一时堂屋中气氛欢快非常。
晚饭之后,沈凌收拾碗筷,洗碗刷碟。
这是自成婚之后就形成的习惯了,开始秦蔓枝还要拦,说哪有让男人刷碗的,但庄可卿坚持,沈凌虽不多言,但却日日抢了活来做,时长日久,她也是习以为常了。
古时晚上没有什么文娱活动,就算是在京城,出了上元节等几个大节有通宵的活动,平日却都是有宵禁的,若有人在此期间随意出门,被巡防兵士抓住,至少得蹲个四五日的大牢。
索性出不了们,大家晚上吃完饭便就烧水各自洗漱,秦蔓枝带着阿满回屋休息,沈凌则是点了油灯,想将今日所借的书读完。
庄可卿还在外间,青年先就在桌案之前坐下,余光一瞥,却是见到桌上摆了件陌生物事。
一个女子巴掌大的小瓷瓶。
照了灯罩的油灯光线并不明亮,这般暖黄的光线之下,那瓷瓶泛着一股温润柔和的光彩,上面的茜草纹在微微颤动的灯光之中明暗交迭,仿佛活了一样,乍见之下,就知并非凡品。
片刻之后,青年敛下眼睫,并未伸手去动那瓷瓶,而是翻开书册,顺着未曾读完的那页继续翻看。
庄可卿洗漱完毕,回了房间,见青年端坐桌前认真读书的模样,心下不想打扰,便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沿,先拆下顶了一日的发髻,松快松快。
“可儿。”
背对着她的沈凌却是唤了一声。
“阿凌,怎么?”
青年看书时少有分神,更遑论这样读了一半来喊她的,庄可卿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自己商讨,便趿拉着鞋子,搬了张凳子坐到了案桌的一边。
沈凌还是维持着双手持书的姿态,但眼睛却已是移了开来,顺着他的视线,庄可卿看见了那瓶左进所赠的玫瑰精油。
心下霎时明白了个八九。
“阿凌是想问这是哪儿来的对吗?”
拂了记垂落腮边的长发,庄可卿一手托腮,毫不扭捏的将瓶子拿在手中,又当着对方的面拔了上面的口塞,将瓶口放在了青年的口鼻之下。
“阿凌闻闻,可知这是什么味道?”
青年从前身为县令之子时,也曾见过不少好东西,又兼养在周氏膝下,对于妇人常爱用的香花、膏脂也是有些印象。
可这瓶里装的是什么,香气馥郁,但却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月季,但又比月季更添一分娇柔,似又有和缓人之情绪的功效。
“像是月季、抑或野蔷薇?”
“竟也有阿凌不知道的。”
庄可卿微微一笑,将瓷瓶的口塞塞了回去,之后便随手放在了案桌上。
“这是玫瑰精油,今日左公子相赠。”
“左进?”
光是一听这个名字,沈凌心底就无端泛起股不悦之意,眉头都是微蹙了些许。
敏锐的察觉青年的不虞,庄可卿却是丁点不见心虚,而是伸手将对方手中的书取了过来,合上以后放在了一边。
她收敛了面上浅淡的笑意,端正了坐姿,又掰正了青年的肩膀,两人相对而坐,大有促膝长谈之意。
“阿凌可是不喜左公子?”
青年并不说话,可面上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阿凌倒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庄可卿眼儿都不曾眨了一下,全可见其慎重之态。
“左公子一个商人,与我种种接触,不过全是利之一字。”
“而我之所以愿意同他合作,不光是看中他言而有信,更感谢他为村中兴建学堂一事,不管这其中他有多少打算,只二李村如今孩子都有学上这一点,我都对他只有敬意,一介商人,能行此举,不光是有钱,还更是因为有心。”
此言一出,青年面色稍显和缓,但还是捉了自家娘子的手来,沉声问道:“你与他之间所议的买卖我不会介意,但此般妇人闺房所用之物,他竟就这样用予你手,实在孟浪。”
闻言,庄可卿回捏了捏对方干燥的手掌。
“阿凌真是想多了,我刚刚所言,与左公子就只有生意上的接触,你又如何知道这精油不是下一个生意呢?”
沈凌天生敏慧,娘子这般一说,心思电转之间,已是明白这话中的含义。
那就是说这妇人之物,是可儿接下来要用在京城立足之物了。
“我这样坦诚,阿凌可还恼了?”
“是为夫关心则乱。”
“既如此,那我还当罚你。”
灯火掩映之下,庄可卿的面颊泛着温软的暖光,就如那细腻的瓷瓶一般,沈凌以手抚之,只感觉柔软滑腻,心口都有些发酥。
“娘子旦罚便是。”
“可是阿凌说的。”
浅笑倩兮,女子站起身来,越过青年身后取了几张宣纸,不过短瞬一时,沈凌却是感觉鼻端萦绕着一股使人迷醉的香氛,比刚刚所闻的玫瑰花还要惑人。
晃神之间,庄可卿已经又是端坐,只是稍倾着身体,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对着他浅笑说道:“制这精油并非易事,你我还当好好研究一番,将这提纯器具做出来才是。”
本是满脑绮思,可谁想却是要开始做功课了,沈凌微微愕然,随即看向对面认真写画的女子,满面却是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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