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臣一听宣景帝此言,吓得腿都软了。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愿在这时候去边关!
中原的冬日都是难熬,莫说再往北走,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再受个风寒生了病,人还没到呢都要去了半条命,更不消说还要面对嗜血残暴的北戎人了!
“陛下,臣一时失言,还望陛下赎罪。”
大臣手持笏板,‘噗通’一记就是跪在太和殿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垂着头颤声说道:“长公主之子血脉尊贵,此行作为主使正可尽显我大盛诚意,北戎若知,定是会被陛下之至心所感,跪而相迎,接受朝廷册封加恩。”
这改口改得全无节操,马屁拍的震天之响,群臣听了,暗自不屑的同时,又是庆幸刚才自己没同此人一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然现在跪在殿中丢人的,就会是自己了。
殿中安静异常,稍倾之后,宣景帝也不出声让那跪着的臣子起身,只沉声问道。
“张阁老、善阁老,你们认为如何?”
“臣以为由长公主之子为使团主使甚为妥当。”
张阁老躬身一拜,缓缓说道:“只是除了主使之外,朝廷还需派遣副使,以作与北戎沟通之责。”
这言外之意就是万一出什么问题了,还得弄个顶锅的出来,免得让陛下为难。
宣景帝闻言,点了点头。
“张阁老所言甚是,那阁老可有举荐之人?”
话音落下,群臣皆是头皮一紧,心如擂鼓,不断琢磨着往日可有得罪过张阁老的时候,求他老人家这时候千万别想起自己来。
“陛下,臣推举兵部侍郎尤大人。”
许是还记怪前几日兵部侍郎在朝堂上对自己的冒犯,张阁老一言而出,便是举荐了他。
“兵部侍郎?倒也合适……”
宣景帝略一思索,便高声唤道:“尤正诚,张阁老说你最是适合做这副使的位置,现在朕便问你,你可愿意?”
尤正成本就为主战一派,可如今非但圣人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反而让他参加这恩旨使团,甚至还是做这一团副使,实在是让他失望至极。
但既是圣人要求,自然推拒不得,他看了眼之前就跪在地上仍未起身的大臣,出列朗声应道:“臣愿往!”
这一句话,让在场众人提着的心都是放下了,宣景帝一听,面上也甚是快慰。
“好!”
他高赞一声,立时宣旨,着长公主之子容璟上殿。
太和殿乃为圣人与朝臣早朝之地,非五品以上官职没有资格进入,而如今,容璟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只以皇室子弟的身份进了此处,实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太监传宣的声音阵阵远去,不多时,众人便见殿外走进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
来人一身赤彩团龙纹的锦袍,腰系玉革带,脚蹬青皂靴,行走之间,腰背如松,目不斜视,一双眉眼既清且冷,微微上挑,正是与御座之上的圣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下就连心中最是抱有怀疑之人,都是对他的血统深信不疑了,甚至于此之外,见他这般风采,还要再赞上一句丰神俊朗、仙人之姿的。
“臣,容璟,拜见陛下。”
进得殿中,青年躬身深深一拜,宣景帝眼含笑意,抬了抬手,许他起身。
“众位爱卿如今可是见了,我这侄儿虽是流落民间,但却生来不凡。”
笑赞一句,宣景帝又将视线落在青年身上,慈爱说道:“朕深信,以你之聪慧、瑞敏,此番一往边城,定功成而归。”
“舅舅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便是亲王,在众臣面前,圣人从来都是直呼其封号,从未有以兄长自居的,而此在太和殿的朝议之中,宣景帝竟一反常态地自称为舅舅,实在是将在场众人震得目瞪口呆。
看来陛下这是,这是真的看中这个侄子啊?!
朝堂之上,圣人的意思就是所有人的意志,有宣景帝此番表态,如今再无人是有异议,此时满朝文武,不论品阶如何,资历几分,皆是山呼万岁、陛下英明。
新安、白林二城军情紧急,时候分刻不能再误,使团出行之日就这么被定在了一日之后。
而长公主身为容璟的亲生母亲,竟还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儿子要去边城与北戎谈判的,其怒气可见一般。
她都是不顾尊卑之别,直接冲到宫中,出言就要求宣景帝撤回成命的。
“陛下此举是将我这璟儿的生母放在何处?那边城苦寒,北戎又乃残暴嗜血之族,万一璟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是活不下去了!”
容安慧字字垂泪,句句泣血,差点当场晕过去,是教宣景帝吓了一跳。
“阿姐勿要如此,璟儿此番出使,必能大胜而归的!”
可此时容安慧急极、怒极,悲极,哪里能听的进宣景帝的话去,只觉自己阿弟冷淡无情,为了国事,全就枉顾亲族。
“陛下,你若真有姐弟情分,就请你速速收回命令,满朝大臣那么多人,随便再指上一个便是,为何一定要我的璟儿以身涉险!”
“阿姐!”
宣景帝到底是位君王,往日就是再就和善,也容不得人这般误会,就算此人是自己的亲姐也不行。
他怒喝一声,震住了哭泣之中,又无甚理智的容安慧。
“朕与阿姐乃至亲之人,阿姐之子亦可称朕之子,朕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呢?”
“此番自是因为有决胜把握啊!”
“决胜……把握?”
容安慧先前被宣景帝一声怒喝震下心来,这时浅浅体会,还是不甚明了。
“什么决胜把握?”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还就全赖璟儿之妻献策。”
宣景帝见长公主已经冷静下来,才就将这前后因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阿弟是说,这火药就如九天神雷,破坏力甚是惊人?而这火药配方,还是那女子献上的?”
仿佛是听到什么玄怪异事,长公主满面迟疑与犹疑之色。
“她不过一个乡村妇人,如何能会知晓这等连军器局都琢磨不透的配方?这莫不是诓骗你的?!”
其实,容安慧这么想也实属正常,这火药乃为国之机密,只要是在军器局中做事的工匠,除了签下保密状之余,一辈子也是不得外出京城的。
况且这些匠人从祖辈开始就是研究此物,怎会不如区区一个妇人?
“阿姐,世上奇人异事不知凡几,又如何是我们能够全部参透的,如今她从哪里知晓这火药配方已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方为真,真有裂天憾地之效!”
“而此女不凡之处不光在此,听闻她于商道之上亦有大才,璟儿前日与我一谈之间,更是教朕心生边城开市的想法。”
容安慧闻言,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阿弟这是怎么了,那庄氏给璟儿灌了迷魂汤也便罢了,怎么阿弟也是变得如此不奇怪,自己都好似不认识了?
宣景帝知晓自己三言两语就想将贸易战的概念说清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妨碍如今他对容璟之妻的看中。
此女天生不凡,如今因与侄儿生情而甘愿为他所用,献计献策不一而足,此等人才,定是不能放手!
至于阿姐这边,根本不足为惧,就等他二人此行回来,自己赐这庄氏一个郡姬之名,提一提身份就是。
“阿姐其实无须如此担忧,也不必对那庄氏抱有如此之大的偏见。”
宣景帝笑着说道,又上前两步,请了长公主坐下说话。
“此回出使边城,她还主动要求与璟儿一同前去,想来这一路上,定是会尽心服侍璟儿的。”
一听此言,容安慧犹豫了。
阿弟她是知晓的,决不会因为璟儿几句话就能改变他对庄氏的看法,一定是,一定是那庄氏所献之策,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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