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扶桑国,鹿儿岛。
作为扶桑最穷的几个地区之一,鹿儿岛并没有书中所写那样美丽,只有为生计不断奔波的贫民。
沿岸一艘小渔船上,一老一少两位渔民将一网渔获拉拽上船,忽见远方风起云聚,隐隐有雷霆闷闷作响,竟是暴雨将至的模样。
暴风雨前,天气越发沉闷燥热,那位老一些的渔民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今天不能再出海。宁兵卫,你就先回去吧,工钱我按半天结给你!”
宁兵卫闻言,沉默半晌,倔强地摇头道:“伊川大叔,我才刚刚开始工作,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能要那么多的薪水。”
伊川闻言一怔,接着有些恼道:“愚蠢的小子,你以为大叔是在可怜你吗?看看这些鱼,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收获。所以给你半天薪水,那是你应得的。”
宁兵卫扫了一眼他以“剑心通明”之法,寻机索气,发现鱼群,随后捞上来的一大船大鱼,嘴巴抿了抿,依旧不做声。
伊川大叔是平日里最照顾自己的船老板。给钱给的最足不说,有时还会多给奖金,令自己窘迫的生活可以稍稍缓解。为他做一点事情,那是应有之义,并不足以接受额外的报酬。
看到宁兵卫沉默不语的样子,伊川又是感动,又是恼怒,不禁大声斥道:“宁兵卫,你难道要为了那些迂腐的原则,害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陷入饥饿之中吗?”
宁兵卫身子猛的一颤,不由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还有自己年幼的妹妹,顿时陷入了一阵纠结之中。
忽然,手中传来异感,宁兵卫低头一看,竟是伊川将几张提前备好的钞票塞入他的手中。随后又将一条大鱼递过来道:“据说病人都需要美妙的食物才能恢复元气,这条鱼你就不要客气,拿回去给你母亲熬汤喝吧!”
宁兵卫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钱和鱼,深吸一口气,重重地鞠了一躬道:“多谢伊川大叔,宁兵卫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呃……啊……哈哈哈……”伊川用黝黑的手挠了挠后脑勺,似乎被对方郑重其事搞的有些脸红,尬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如此感谢……”
“轰……”
一声霹雳炸响,天上下起如弹丸大小的雨点,砸地人脸上生疼。
“哎呦,真的下起大雨了。”伊川望向天空,转头冲着宁兵卫道:“你快些回家吧,不然你的母亲会担心你的。”
“嗨!”
宁兵卫低头应道:“伊川大叔,我帮你把鱼装到车上再回去,只有一船渔获,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伊川迟疑一下,感受着渐大的雨势,点头道:“好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伊川大叔!”宁兵卫大声道。
雨越下越大,两人又忙碌一阵,身上衣物全部打湿,索性干脆不理,埋头装鱼。
等到将小三轮车装满,忽听滂沱大雨之中,响起脚步踩水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道清澈的喊声。
“宁兵卫,原来你在这里!”
宁兵卫循声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两道人影正快步朝自己这个方向赶来。
两人均撑着一把大伞,只不过面对这样的大雨,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当头一位青年男子,年龄比宁兵卫略大,眉毛粗犷,一双丹凤眼却是飘逸有神。他的体格极为高大,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宽大和服,踩着木屐,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刀。
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少女,年龄约莫十五六岁,个子瘦小,雨伞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脸,但是露出来的地方,却是光洁如瓷,衣着没有当先之人华贵,脚步也略显拘谨,裤脚看着已经湿到了小腿部分。
宁兵卫微感迟疑,眉头轻轻皱起,等到二人近前,这才对着当先一人,语气有些不悦道:“这么大的雨,大师兄你怎么带着花枝子出来乱跑,实在太危险了。”
大师兄哈哈一笑,丝毫不觉得生气:“这是师父同意了的,而且花枝子也很乐意跑这一趟哦。”说到后面,语气渐渐变为调侃。
大师兄身后的少女听到这话,情不自禁瞥了宁兵卫一眼,恰逢对方朝着自己望来,不由抿嘴微笑。看着宁兵卫眼露关心的神色,少女双颊忽地一阵绯红,轻轻低下头去。
宁兵卫摇摇头,有些无奈道:“这附近有间加油站,我们去那边避避雨吧。”
两人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跟着宁兵卫重新迈入晦暗的天地之中。
走着走着,宁兵卫忽觉头上雨势渐轻,抬头一看,一柄描花大伞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自己头上。他转头看去,花枝子不好意思地偏过头,但是一侧肩膀已经被打湿。
宁兵卫眼神一动,轻轻将雨伞推了回去,小声道:“我身体好,用不上。再说马上就要到地方了,你不要把身上弄湿了。”
“嗯!”
花枝子脸上一红,低头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
到了加油站旁边的一处大帐篷下,天上却突然放晴。
大师兄收起雨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低声嘟囔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真是比欧巴桑的脸变的还快。”
宁兵卫深深呼吸一口气,身上的温度突然开始缓慢升高,如果细细看去,就能看到对方身上升腾起一层薄薄雾气。
“大师兄,你和花枝子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我?”
“你不说,我都被这雨淋地差点忘了。”大师兄一拍额头,大声道:“是师父叫我来的。”
宁兵卫微微皱眉:“师父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最近这段时间要照顾母亲吗?”
大师兄哈哈一笑:“当然是好事啦,宁兵卫。”
“什么好事?”宁兵卫微微感到诧异。
大师兄稍稍收起笑容,郑重道:“师父知道阿姨的身体状况不好,后续还需要一笔很大的愈后费用,所以给你找到了一个赚钱的路子。”
宁兵卫眉头一皱,有些迟疑道:“什么路子?如果是犯法的事情,我不会做的。”他并不是害怕法律,而且害怕成为亡命之徒后,家人得不到照顾。
“当然不是。”大师兄连连摆手:“师父说,要你去挑战一个人。”
“挑战?”
宁兵卫眼神晦暗不明,他六岁加入“念流”习练剑道,十五岁便出山挑战,此后一路连胜,经四百余战,挑了扶桑国各大剑道名门。到三十二岁时,已经打遍扶桑无敌手,若非因为年纪太轻,早就获得了“剑圣”称号。
“念流”在扶桑,也非籍籍无名的剑道门派。但因为宁兵卫的横空出世,“念流”获得了极大的声望,从一众剑道宗门之中脱颖而出,隐隐有成扶桑第一剑道名门之势。
传说“念流”的创始人,是一位叫念阿弥慈恩的和尚。
念阿弥慈恩五岁时,父亲被友人所杀,得乳母相救,七岁时被送至游行寺,得游行上人收为弟子,僧名为念阿弥。
念阿弥一心想为父报仇,对于佛法从不着眼,反而执着于兵法剑术的修行。后来得一位异人传授剑法妙技,到十六岁又得荣裕僧传授秘传剑法,十八岁终于于苦修中终得剑之奥义,剑法修行渐趋圆满。
此后,念阿弥又以双脚丈量扶桑,作剑法修行。直至返抵故乡,手刃仇人。这才再度身入禅门,改名慈恩,继续剑术修行,被成为扶桑剑术之祖。
细数扶桑国历来诸多剑圣,念阿弥慈恩是最不显山漏水的一位,但也同样是最强的一位。因为他已经修至了剑术最高境界——“剑心通明”。
而且念流的剑术理念有些类似华夏的内家拳,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一击必杀。
念阿弥慈恩在时,“念流”可谓风光无两,但自他以后,便越发衰落,到现代只能算作扶桑诸多小剑宗门之一。
直到有一天,一对夫妇将一个名叫“宁兵卫”的小孩送入“念流”拜师,学习剑道,“念流”一脉的命运便自此改写。
历数宁兵卫的成长经历,除了没有杀父之仇外,几乎就是念阿弥慈恩的翻版。也是游历天下,剑道大成。
至于“剑心通明”之境,更是自念阿弥慈恩之后,扶桑剑道七百年,第二个修到如此境界的人。
按说这样一位当世剑圣,应当是各个豪门的坐上贵宾,可是宁兵卫偏偏生了一幅嫉恶如仇的心肠,见不得豪门虚伪的嘴脸,便被扶桑上流社会所厌弃。
以至于父亲去世,母亲因病住院,欠了一大笔外债后,居然要靠替人打渔才能维持生计。
说实话,对于他这种武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并不是谁能够轻易指使,哪怕是师父也不行,所以对于大师兄的提议,他本能地想要拒绝。
可在开口的一瞬间,宁兵卫不由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还有年幼的妹妹,话到嘴边便又吞了下去。
往日他是战无不胜,志得意满的扶桑无冕剑圣。但是回来才短短几个月,他就快被沉重的债务压断了腰。
像他这种高人,只需张张嘴,自然有大把的人奉上钞票,可是为了所谓武士的品格,却只能陷于清贫之内,无计可施。果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但是现在师父只是让他凭手中剑挑战一位高手,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何况母亲需要更多营养费……
“师父要我挑战谁?”宁兵卫捏紧了手中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钞票,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一个叫王一的人。”
“王一……”宁兵卫轻轻念了一句,皱眉问道:“华夏人?”
“没错……”大师兄点点头,随后又有些迟疑道:“其实宁兵卫你不愿意去也没什么的,阿姨如果还差钱,我可以借给你,毕竟她更需要人照顾,华夏还是太远了……”
“我去!”
“呃……什么?”大师兄一愣,脑子没转过来。
“大师兄已经帮过我很多了。”宁兵卫摇摇头,转头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可那是华夏,天下武道极盛之地,我也很想见识呢!”他转过头,似乎又变成了扶桑那位无敌剑客,淡淡问道:“师父有说报酬是多少吗?”
大师兄被其气势所骇,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三……三亿円,可以先付一亿円。”
“很多呢,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宁兵卫嘴角一翘,眼里闪过兴奋之色,径直离开了加油站。
大师兄抬手要喊,对方的声音却先传来:“那就叫师父把钱备好,我一个月后来取……”
花枝子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听着对方无比自信的语言,眼中顿时异彩涟涟。
…………
“欧尼酱!”
“晴子……”
宁兵卫揉了揉眼前娇俏小女孩的头发,看着对方身上洗的发白的外套,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他把鱼递过去道:“我带了鱼回来,我们晚上喝鱼汤。”
“太好了!”晴子眼前一亮,捧着鱼开心地去了厨房。
宁兵卫这次没有去看母亲,而是先去了旁边的小房间,找到用油步包裹封存已久的长刀,细细地上油擦拭,目光无比虔诚,直到晴子喊他吃饭,这才离开房间。
饭桌上,宁兵卫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母亲和幼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亲吃下一块鱼肉,轻轻放下筷子,对着宁兵卫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宁兵卫,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宁兵卫猛地抬头:“母亲……”
母亲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去吧,龙不可久居浅滩,会磨灭志气。再说晴子已经十三岁了,足够照顾我。”
“欧尼酱……”晴子小声喊了一句,目露担心。
宁兵卫低着头,目光变幻,半晌,他走到母亲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晴子,等我回来,带你们住大房子!”
说完,提着身侧的长刀,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
…………
“师父,花枝子会伤心的……”大师兄跪坐在地,目光复杂地望向身前的老者。
斋藤一和轻轻喝了一口茶,浑不在意道:“花枝子还年轻,一个死人不会让她沉溺其中太久的。”
“您这样做,值得吗?他可是‘念流’千年不遇的天才。”
“津南……”斋藤一和轻轻说道:“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振奋宗门的,你看到的繁华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我们需要的是上层的权势,只有把花枝子嫁给贵族,才能做到这一切,‘念流’才能长盛不衰。”
“花枝子会幸福吗?”津南有些沉默。
斋藤一和轻轻一笑:“宁兵卫活着,她自然不幸福。但是宁兵卫死了,她会感激我为她做的一切。”
津南叹了一口气:“那个王一很厉害吗?”
“不知道。”斋藤一和摇了摇头:“但是听说是天下至强五人之一。”
“看来宁兵卫必死无疑了。”
斋藤一和放下茶杯,淡淡道:“所以我将三亿円全部给了他,这足够买他的命了。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会因为他的牺牲,过上富足的生活。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津南听着那冰冷的话语,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是轻叹一句,重重低下头去。
…………
目标出现,王一一口吞下最后一个小笼包,起身跟在一个红裙女人身后,拐进了一个高档小区之内。
“啪!”
女人关门的手莫名感受到一股极大的阻力,转头一看,竟有一双手将门抵住,不让它合上。
“啊……”
女人想叫,可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王一将门轻轻关上,看着惊恐的女人,自顾走到大理石的餐桌旁,淡淡笑道:“先给你看样东西,你再决定喊不喊。”
说罢,一只手轻轻按在桌面上,再拿开时,上面已经出现一个半寸深的巴掌印,边缘清晰,若刀刻斧凿。
“嗝……”
女人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现在还要叫吗?”
女人赶紧摇头。
“很好!”王一解开对方禁制,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你……你要干什么?”女人颤巍巍道。
“放心,我不图钱更不图色,只是想要问你一点事情。”
“什……什么事?”
王一双手抱臂,云淡风轻地说道:“赖传的事!”
话音刚落,女人已经变得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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